幻阵

    苏棘闻声愣住,她看着眼前光风霁月的人,喃喃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记忆仿佛被什么东西糊住,竟一下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阿棘,你忘了吗,”戚嵘宁说着,忽然上前亲昵地抱住她,“我们安然走出了结界,如今已经回到西北境内了。”

    苏棘被抱得有些突然,自己呆呆地抬起手,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回抱还是怎么办。

    他们何时变得这般亲密了……

    “那你……”苏棘仿佛才想起什么般,喃喃问道,“你是不是也该走了?”

    侧耳传来一声淡淡的笑意,苏棘推开他,奇怪地看着他忍笑的表情。

    戚嵘宁戏谑笑着,轻轻道:“我不是要跟阿棘走遍天下吗?”

    他上前几步,将额头抵在苏棘额头上,轻轻说:“阿棘这是想把我赶去哪儿?”

    对方的气息与她的交织,苏棘脸当即烫起来,她转头躲开戚嵘宁的触碰,试图理性道:“我不是在赶你,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二人才分开一点间隙,戚嵘宁竟又紧贴上来,几乎有步步紧逼的意味,睁着一双亮若星辰的眼睛盯着她。

    他疑惑问:“那阿棘说说我有什么事?”

    “你……我知道你是……你是……”苏棘说着脑子却一片空白,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忘记了,但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阿棘既然说不出就别说了,”戚嵘宁脸上浮现出受伤的神情,他认真地说,“我只想随你离开,去哪里都好。”

    苏棘一下子便止住了话音,她看着戚嵘宁上前,再次做出亲密的动作。

    他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侧脸,温热的唇若有若无从她肌肤上扫过。

    像是一只乖巧粘人的小狗,漂亮又脆弱。

    “阿棘,我喜欢你,喜欢到想与你远走,喜欢到想一直追随在你身边……不要推开我,好吗?”

    陡然听到戚嵘宁这样说,苏棘瞳孔微颤,抬眸震惊地看对方深情注视着自己。

    心里某种隐秘的喜悦得到满足,刹那间,那点微薄的疑虑被彻底打散,她仿佛沉沦在了此刻。

    苏棘喃喃回答:“好,我们一起离开,远离这些是非,走遍天下。”

    湖城某家客栈楼顶,二人并肩依靠着,戚嵘宁伸手搂着苏棘,幸福道:“往后能一直与阿棘一起赏月,真好。”

    苏棘沉默着没有回答,目光愣怔地落在天际远处被黑暗笼罩的的雪山。

    “阿棘怎么不说话?”戚嵘宁等半天没有得到回应,便低头疑惑问道。

    苏棘忽然问道:“我似乎总在牵挂那边的某个东西,每每看到它,心中便生出焦躁之感,仿佛还有什么事情等待着我去完成。”

    戚嵘宁含糊道:“一座荒芜的雪山而已,阿棘怎会牵挂它呢,既然能让你感到不适,那定然不是什么好事,莫要再想了。”

    她却没有听进去,只是目光还落到那头久久不动。

    戚嵘宁却有些着急,将她飘散的思绪唤回:“阿棘,你若是喜欢雪山,改日我们前往去走一趟看看风景如何?”

    苏棘却下意识摇头:“不,那边不能走……”

    刚说完她便顿住,为什么不能走,为何她记忆中毫无关于雪山的记忆,却警惕地知道那边不能走。

    她猛然转头,死死盯着戚嵘宁温柔微笑的模样,遵循着本能问道:“你是谁?”

    心中的焦躁陡然扩大,苏棘这次却没有再刻意将之压下去,而是紧紧盯着面前笑意盈盈仿若假人的戚嵘宁。

    真正让她感到不对的,是眼前的戚嵘宁。

    “我是你的爱人,戚嵘宁啊……”

    “你不是他……”

    二人的话音不约而同出口,真切的记忆蓦然闯入苏棘脑中,过往的记忆,发生过的争论与分歧被她一一想起。

    不过片刻,苏棘眼神便变得冷冽,她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抽刀,朝面前微笑的人挥去,怫然道:“魔障,滚开!”

    清醒的意识回笼,眼前的画面轰然崩裂,直至消失。

    良久,苏棘睁开眼睛,她正站在洞口出口的溪流中,和缓的流水冲刷至她膝盖。

    伤口痛感回归身体,她双腿一软,人就地摔在了浅水里。

    前方迷雾茫茫,她似乎正身在山林谷底。

    苏棘脑袋禁不住地晕眩,她强撑着起身,心中不断提醒自己,这里布着某种幻阵。

    伸手往伤口处掐了一把,疼痛刺激使她顿时头脑清醒。

    踉跄从水中离开,继续往前方去。

    途中她蓦然听见前方一个熟悉的女声在呼唤她……

    “小霁,小霁……”

    苏棘眼中清醒转瞬散去,她没有察觉到危险般,迷茫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忍不住喃喃回应道:“阿娘,是你吗……”

    “小霁,过来这边,过来……阿娘看看你。”

    这次苏棘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朝声音方向走去,却没注意到,自己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渐渐地,她身形融入迷雾中。

    苏棘站在苏府大门口,身着浅蓝色的衣裙,有些愣怔地发着呆。

    府中路过的下人朝她喊道:“小姐快进屋,等会就要下雨了。”

    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脸,她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恍惚,心中的某种恐惧促使她开口问道:“阿娘和阿爹,还有哥哥呢?”

    “小姐怕不是忘了,今日家主带着夫爷和大少爷去庙里上香呢……唉呀,您就别站着了,快进屋。”家里的仆人丫头说着,将苏棘推到了回廊下。

    苏棘有些疑惑,庙里上香这种事,阿娘为何只带着爹和大哥一起,却不带上自己。

    丫鬟说得不错,苏棘刚躲到檐廊下,外面便刷啦啦地下起了大雨。

    她心中的焦躁随着这场雨被放大,也隐隐感觉到腿上有些疼,是一种冰冷失温也盖不住的疼痛。

    “小姐,您脸色不好,就别在外面吹风了,免得着凉。”丫鬟见状忙说,她安慰道,“家主说了,今日便能回来,或许您去睡一觉醒来就能见到他们了。”

    苏棘却固执道:“春盈,我想在这里等他们回来,看不到他们回来,我心中不安。”

    余光看到身旁沉默的春盈脸有些发青,不像活人的面色。

    扫视苏府院子,发现这会儿竟一个人也见不到。

    一切都透露着怪异的气息。

    但心中怀着某种期待,于是她刻意将犹疑压了下去,盯着雨幕,一边等雨停一边等人归来。

    安慰自己想着,可能是雨天天色昏暗,光线不好,看走眼了。

    老天仿佛听到了她焦虑的心声,雨很快便停了下来。

    天空中乌云尽散,万里蓝天无云,晴朗阳光洒下。

    府外忽然有一小厮飞奔来报:“小姐,家主他们回来了!”

    苏棘忧郁的脸色浮上喜悦,她高兴道:“我去接他们……”

    她一路小跑着过去,直到站在苏府大门口,看到母亲率先从马车中下来。

    苏棘心急地喊道:“阿娘!”

    春盈也高兴道:“家主总算回来了,小姐盼了您好几日呢,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的。”

    苏明琲抬眸看向她,一双历经风霜的漂亮眉眼与女儿的如出一辙,看到人时眸中流转着温柔。

    她上前抱住苏棘,安抚道:“现在才回来,让小霁等久了。”

    苏棘回抱母亲温暖的胸膛,眼眶明明已热,但还是嘴硬道:“你们才去了几天,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我才没有着急。”

    马车上陆续下来两个人,一个温和宽厚的声音道:“咱们家小霁真是长大了,如今都会担心阿娘阿爹了。”

    苏棘放开苏明琲,看向父亲道:“阿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您下次再这样打趣我,我可就生气了。”

    苏柏跟在父亲身后,失笑附和道:“爹还当她是小孩呢……如今都是大姑娘了。”

    苏棘目光落到哥哥脸上,第一眼便看到了苏柏眉骨上的伤口。

    横亘半个额头,往下几乎要划到眼皮上。

    她心里蓦地一惊,脑中闪过一幕混沌的回忆,画面中,苏柏脸上带着一模一样的伤口,眼眶发红地看着她,身后是刺眼的火光。

    模糊的记忆很快被压下,她盯着苏柏脸上的伤口担忧问道:“哥,这伤是怎么弄到的?”

    苏柏微笑道:“就知道你会问,别担心,这伤是不小心摔出来的。”

    苏棘紧紧盯着熟悉的伤口走向,问道:“不包扎吗?”

    苏柏逗趣道:“你兄长这俊脸,上了那些药汁多丑……放心,我自有方法自愈。”

    心中的不安被苏柏一句话驱散,她哼了一声道:“还俊脸呢,你小心留疤吧你……”

    苏明琲喊两人道:“好了,别闹了,我们进去吧。”

    苏棘回头挽住母亲的胳膊,笑着答应道:“好,我们回家。”

    夜里,苏棘在房中怎么也睡不着,一旦想起白日里,兄长脸上那让她感到心慌伤口,便觉得恐惧非常。

    黑暗中,她唤了声:“春盈……”

    丫鬟从门外推门进来,弯腰点灯,随后在床边仔细问道:“小姐怎么了?”

    苏棘想了想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春盈当即便回答:“小姐,刚到子时呢,您睡不着吗?”

    苏棘不知为何却心头一跳,还没说话,便听外面传来呼喊:“来人呐,走水了,来人呐……”

    春盈被外面忽起的骚动惊到,疑惑看向外头道:“怎么回事……”

    还没反应过来呢,便看见苏棘飞快爬起,打开房门离开,片刻便没了踪影。

    春盈被苏棘的反应吓到,连忙爬起身去追,喊道:“小姐,您去哪呢,走水了……危险,快回来!”

    等她跑到失火的地方,找到狼狈的苏棘时,府中的大火已经被扑灭了。

    春盈看到苏棘手里提着一个水桶,脸上沾了些木炭灰,目光灼灼地盯着已经灭火的柴房。

    一家子闻声赶来,春盈忙道:“家主您快看看,小姐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还跑来了这么危险的地方。”

    苏明琲第一眼便看到了只着脏乱寝衣的苏棘,焦急问道:“小霁,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快速将苏棘浑身上下扫视了一遍,一边查看一边问道:“告诉阿娘,有没有哪里伤到?”

    苏棘放下木桶,终于完成了什么般总算安心下来,转头看着母亲焦急的神情道:“没有,阿娘,我哪里都没有受伤。”

    视线往后看到匆匆而至的苏柏和父亲,她忽然侧头问苏柏道:“哥,往后不会再有危险了,我们一家人不会再分开了对吗?”

    她说着,不知为何竟泪流满面,心里爆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委屈,只敢对着兄长,却不敢面对双亲。

    父亲上前来,伸手帮她擦拭去眼泪,安抚道:“小霁说什么傻话呢,只要你愿意留在我们身边,我们一家便永远不会分开。”

    闻言,苏棘眼泪彻底决堤,她哭得差点喘不过气,抽泣道:“我再也不想离开你们了,一点也不想……”

    母亲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

    府中走水半月后,一家人相约出门踏青。

    这一日清晨,苏棘还未醒来,便迷迷糊糊感觉到手上有一阵奇怪的震颤。

    她睁开眼,抬起手看到了腕上的银镯,仿佛什么真相快要被戳穿般,她惊恐喊道:“春盈?”

    “诶,来了小姐,”院中的春盈放下手下活跑进来问,“您有事吩咐吗?”

    苏棘举起手,赶忙问道:“你看得见我手上的镯子吗?”

    “什么都看不到啊,”春盈盯着她的手看了半天,随后故作严肃道,“小姐不会故意在逗我吧……”

    “看不见……”苏棘喃喃道,“怎么会看不见呢……”

    春盈站起身,嘱咐道:“小姐快起身吧,家主他们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您收拾好一块去踏青呢,再不走他们可不等人了。”

    说完她站起身,往外走去给苏棘准备洗漱的东西。

    刚走到房门口,便再次被屋中的苏棘喊住:“春盈……”

    春盈回头,苏棘看到了她在天光下越发明显的青暗脸色,还有脖间若隐若现的尸斑。

    “小姐您说。”当事人好像毫无所觉脸上的痕迹,只是微笑问道。

    苏棘忽然莫名其妙道:“我在外面奔波,有时候生病时,总是会想你。”

    春盈笑道:“我虽然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但是……小姐,我也会想你哦。”

    说完,她走了出去。

    苏棘低头盯着手上依旧隐隐震动的银镯,片刻后起身,连衣服都来不及套上,出房门往苏府门口跑去。

    门外,收拾好的一家三口就等着苏棘过来,三人各自骑着马,看向门内匆匆追来又站定的苏棘。

    苏明琲看着她的穿着,问道:“小霁要与我们去吗?”说着,人却没有从马上下来,只是和苏棘隔着一道没有关的门互相对视着。

    这一刻仿佛很漫长,但其实很短,也不过眨眼间。

    苏棘深深地看了三个家人一眼,摆手拒绝,语气艰涩道:“阿娘,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三人一齐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许久,良久后,父亲对她说:“无妨,不去也好。”

    母子三人情绪都出奇的稳定,苏明琲仿佛了然她所有决定般道:“小霁,一个人待着,不要想太多,阿娘远在别处知晓了会伤心的。”

    苏棘眼泪又流了出来,她点头道:“好,我记住了。”

    苏明琲嘱咐完,便毫无留恋地带着众人离开。

    独余苏棘一个人站在苏府中。

    府中仿佛变成了个空壳,所有下人都消失不见了。

    苏棘却没有着急,只是站在原地抬起手看震颤的银镯,喃喃道:“是该醒了……。”

    乌疾谷密林中,躺在地上,几乎奄奄一息的苏棘缓缓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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