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多嘴，李可宁讪讪一笑，说:“没什么，没什么，你先忙，我那儿还有点事情哈，走了。”说完，脚底长轱辘一样溜了。
李可宁本想趁热打铁，打探些云紫旭的个人情况，她还是头一回遇到如此神秘的新同事，办公室里没有人知道他的背景。越是这样，这该死的好奇心越是旺盛。
而云紫旭此刻却是心烦意乱，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他不知道江晓屿是不是单身，是不是已婚，有没有孩子，有几个孩子！
他被残阳夕照里那道可以融化冰雪的光迷惑了，满脑子都是想见她想见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其他的事情。
“不是吧！我的老婆该不会已经结婚了吧？她好像对我这个魅力无限的男子没有任何感觉？”
“就她这臭脾气，没有敢娶她吧？就算有男朋友，早晚也得分手。”
“男人给女人送花，太俗了！”
云紫旭的脑子已经乱成一团，像是小猫咪玩耍过的毛线球。
下午四点多，江晓屿总算从沈一飞办公室出来了。云紫旭连忙从他的小仓库里挑了酸奶和小蛋糕，递给江晓屿:“江律师，饿了吧？快来吃点下午茶。”心里还在盘算怎么开口弄清楚疑惑。
江晓屿看了一眼他的办公桌，说，“不吃了，我今天约了人，一会儿要先走。下周一我们一起去客户那里，时间和地点我等会儿发你微信。”
“约了人?约了谁？给你送花的那个人吗？”云紫旭迫不及待地追问，心中忐忑不安。
江晓屿明显愣了一下，带着恼怒说:“你消息很灵通啊。别忘了工作守则第二条，不该做的事情不要做。”
“关心领导是下属应该做的事。”云紫旭皮笑肉不笑地说，“看不出来，江律师竟然为了约会，连班都不上了。”
江晓屿像是没听见一样，定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专心致志地工作。
“江律师，你收到的花在哪里?带回家了吗?”云紫旭不死心地追问。
“在前台。”
他想起来了，进门的时候确实看到前台摆放着一个大大的花瓶，花瓶里插着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散发着似有若无的香气。
“红玫瑰？送花的人也太没品位了。江律师明显更适合向日葵。”
江晓屿给了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你查收一下邮箱，把这些资料都过一遍，下周一开会要用到。今天看不完，明天接着看。”
“明天周六哎。”
“怎么，你有约会吗？”江晓屿不客气地反问。
“如果江律师愿意，我们可以约着一起加班。”
“我在家加班，你自行安排加班时间和地点，把资料熟悉了就行。”
云紫旭坐到椅子上转悠着偷笑:“花放在前台，说明不喜欢。明天加班，说明没有约会。NICE。”
“周一的时间和地点发到你微信了，穿得稍微正式点，别太休闲。”江晓屿开始关电脑收拾提包，“我先走了。”
云紫旭着急却又无计可施:“我可能看不懂资料！”
“不懂的打电话问。”说话间，江晓屿已经走远了。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迟到要挨骂，自己可以五点钟下班，太不敬业了！哎，要不等我一起走啊？”
就在云紫旭纠结着要不要做跟踪狂的时候，江晓屿已经上了一辆黑色奥迪轿车，驾驶座上是一位戴着无框眼镜的男士，文质彬彬的样子。
一个月前，江晓屿接到妈妈的电话。像往常一样，不管因为什么事情打电话，母女两人聊天的内容总是不可避免地转到如何解决江晓屿的个人问题上，这次也不例外，只是母亲的态度更为坚决。
“这回你必须听我的。你王阿姨说了，这个小伙子是她的一个远房亲戚，知根知底的，是个好孩子。你一定要去见见，人家诚心诚意的，你也要态度好点，知道吗？”
“妈妈这辈子没什么其他想法了，唯一的就是希望你找个可靠的人成家，再生个孩子，以后也好有人陪着你……”
说来说去都是那套话，只是越来越情真意切，再加点哽咽和叹气来渲染情绪，江晓屿也很难招架。
江晓屿开始工作以后，母亲每年都要给她安排一两次相亲，很多都被她找各种借口推掉了。实在推不掉的，就去见上一面，再明确告知对方，自己是被逼着来相亲的。
在江晓屿的冷处理之下，大部分的相亲对象都知难而退，除了最近的这位，孙令安。
“没有影响你工作吧？明天上午在深圳有个展览，我赶今天晚上的航班，所以我们约得早了些。”孙令安稳稳地开着车，解释说道。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行程这么紧张。要不今天就算了?”江晓屿只想尽快解决这个麻烦，能在今天解决，绝不拖到明天。
“不不，没有关系，不打扰你工作就行。”
“今天是没有打扰我工作，不过花店每次送花来，都非常打扰我工作，办公室里鸡飞狗跳的。第一次送花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了。”
“对不起晓屿，这事儿是我不对，我道歉。”
这事儿还真不怪孙令安。
孙令安的老板叫朱一言，也是他的大学同学，自诩为把妹高手。此人看着优秀员工兼好兄弟为情所困，茶饭不思，于是就出了个方案，第一步就是鲜花攻势。浪漫纯真的满天星，热情似火的红玫瑰，统统安排起来。
根据朱一言的分析，江晓屿的拒绝只是女儿家的惺惺作态，欲拒还迎，哪有女人不喜欢花的?
哪知，江晓屿昨天收到第三捧鲜花的时候，直接把孙令安的微信拉黑了。孙令安又是打电话又是发信息，才获得今天这么一个一起吃饭的机会。
餐厅是江晓屿定的，离星润大厦开车只要十分钟。餐厅装修典雅，造型优美的灯散发出恰到好处的光亮，不刺眼也不昏暗。音乐不急不躁，甚至有点暧昧，也确实有几座情侣模样的顾客在用餐。
“孙先生，上次是你付的钱，这顿饭我请。”这家餐厅主营江晓屿喜欢的海鲜，味道不错，会让她想起家乡。
“晓屿，我们认识这么久了，还那么客气。叫我名字吧。”
“也没多久。”
“……”
“孙令安，其实我开始就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去相亲就是不想让我妈妈难过，她身体不太好，我要照顾她情绪。我现在工作处于上升期，顺利的话，明年可以升合伙人。我只想好好工作，没有恋爱和结婚这类的想法。很抱歉浪费了你的时间。”
“不用说抱歉，能认识你我挺开心的。我不强求你现在就接纳我，我们可以先做朋友。”
“不单单是近期，我对结婚这件事儿没有热情，以后也没打算走进婚姻。你很优秀，可以遇到更好的人，没必要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晓屿，你很漂亮，工作也不错，不应该有这样消极的想法。以后的人生还很长，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我们不应该把自己的路框死，一条道走到黑，是吧？”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呢我很享受现在的生活，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心情放在其他地方，我也不希望有人来打扰我的生活。”
“你可以不把我当成相亲对象，不用带着目的来和我相处，就当我们是偶遇，或者就当我是你的客户，你觉得怎么样？”
“我跟客户聊天，是要收费的。”
孙令安扶了扶着额头，扯了扯嘴角，没忍住，低声笑了起来，眼泪都要飙出来了。坐在对面的江晓屿莫名其妙地看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笑话你，只是觉得，你太可爱了。”
“我不是在搞笑，我说得是实话。”江晓屿面无表情地说。
孙令安拿了纸巾擦了擦眼角，平复了一下心情:“晓屿，我们公司刚好在找律所，我可以引荐一下。”
“是吗？孙总，请稍等。”江晓屿放下筷子，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晚一点我把我们律所的简介再发您一份。我们所在本地还是具有一定的知名度的，在诉讼和非诉领域都有代表性的案例。”
孙令安接过名片，无奈地摇摇头:“你这工作状态切换得太丝滑了。”
“谁会跟升职加薪过不去呢。”江晓屿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们还是先吃饭吧，先聊聊个人事情。”
“你是说，我要是拒绝你的话，你就不帮我推荐项目了?”江晓屿问得很直接。
“晓屿，我没那么龌蹉！难得跟你一起吃饭，我们不聊工作，好不好?”
“我觉得聊工作会更轻松点，而且个人事情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嗯，其实，我听家里人提起过你的家庭，你爸爸他……”
“孙令安！”江晓屿的声音不自觉地抬高，甚至有点刺耳，引得周围吃饭的人都看了过来。
“对不起，晓屿，你先别激动。我知道我不该提这些，但是今天不说的话，我可能就没机会了。”孙令安给江晓屿的杯子里添了热水，再端放到她的面前，小心翼翼地说，“我们不应该被过去困住，要往前看，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你觉得呢？”
江晓屿浅浅地抿了一口温水，轻轻叹气，苦笑着说:“你跟我妈聊过了，是不是？”
孙令安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些话，我听过很多次了，带着强烈的江雪花风格。”江雪花就是江晓屿的妈妈。
“我和阿姨通过电话，她很担心你。”
“孙令安，谢谢你做到这种程度。但是我现在感觉很不舒服。到此为止吧，拜托你了。”
江晓屿不想再待在这个人面前，只想回家把自己埋在软软的被窝里，不管不顾地睡上一觉。如果能整夜地做梦，那就更好了。喜悦也好，哀伤也罢，反正都是假的，梦醒时刻，一切都会还给虚空。
尘世扑面而来，你我深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