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缇斯不是个道德感强烈的人，否则她也不会选择从事杀手行业。

    自从「大崩塌」后，纽约——现在应该叫赫尔沙雷姆兹·罗特了，更加鱼龙混杂，走在街上把喝完饮料的纸杯随手一丢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砸中不会英语的异界人，剩下的百分之三十中则有二十左右得分给异能力者、超能力者、吸血鬼之类的非人类，最后的不到百分之十才是普通人。

    世界变得更加混乱，对墨缇斯这种吃死人饭的不算坏事情，甚至算好的。正如人死亡的时候棺材才会派上用场一样，倘若人与人之间没有冲突、世界一派和谐，谁会雇佣取他人性命之人呢？

    当然世界的改变增加的并非纯然是机会，成本也是有的，硬性一些的损耗，比如目标的安保力量除却二十一世纪的人类科技还增添了许多异世界的魔导技术产物，可能是附魔的机械铠甲、枪械炮弹，可能是秘术制造或者召唤的魔法生物，有些特殊门路的也可能把亚瑟王的石中剑亦或哈利·波特的隐形斗篷搞到手，以保佑自己多喘几天的气儿。这样她去杀的时候就必须多做一些准备。

    软性一些的损耗，比如宣传招商——你以为杀手不需要形象包装和宣传营销吗？大错特错！要知道黑暗世界的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在“今天我们是同盟，明天就可能背刺彼此”的环境下，谁会大大方方地把觉得好用的杀手介绍给对方呢？而早已丧命黄泉的曾目标更不会把掉到地上的脑袋捡起来、拍拍尘土喊道：我推荐墨缇斯·赛弗拉，她的手又快又稳，绝对一刀致命、任务完成率百分之百！

    “‘嗜血狂鲨’xxx胜——有请下一位挑战者，赫尔沙雷姆兹·罗特的海洋宝石、暗夜与幽蓝之星、血液掌控者——”够了，她快听不下去了，这是什么拍卖大会或者选美比赛么，“墨缇斯·赛弗拉小姐！”

    施加了三至四层暂时性防御术式的超魔导强化防爆玻璃呈圆柱形直通十米高的天花板，将圆形竞技场与外围阶梯式的观众台隔绝开来，高处的贵宾观赏席位更是隐藏在单向玻璃后，戴着各式华丽面具的贵客可以一边享受音乐、鲜花与美食，一边通过落地窗以及大尺寸的屏幕欣赏“动物们”的表演。

    这无疑一场极为隐秘的宴会，邀请函通过擅长空间术式的异能者悄无声息地递送给科隆纳家族的效忠者，地点定在接近永恒虚空的悬浮岛屿上，侍仆们皆出身于科隆纳家族，一举一动仿佛经无形的尺子丈量，且深诣与空气融为一体的技巧。

    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张印着烫金花体字、逸散着高级熏香的漆黑卡片，还是通过一些不被邀请者欢迎的手段转递到史蒂芬·A·斯塔菲斯手中。

    作为秘密结社莱布拉（Libra）有着重要地位的成员，他所代表的团体意志及利益其实同这个意图借助特殊力量在外面世界解决一段千年仇怨的古老家族没有冲突——最多是不太赞同，不过因为科隆纳家族是理智的，他们并没有打算选择使用那些过于危险、难以控制的力量，并且已经为此设置了几道保险，所以他们暂时没有插手的计划。

    莱布拉是负责维护异界与现实的平衡而存在，在危险尚未发生之际便干涉存在政治因素的外部世界的矛盾，未免太过僭越。

    即便实际如此，史蒂芬仍要取得邀请函、隐藏身份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恰恰是为了防止那些过于危险的黑暗将自己伪装成易于控制的模样使科隆纳家族、甚至是外部世界遭遇恐怖的灾难，而他的身份容易引起邀请者的误解，只得出此下策。

    至于目标——史蒂芬在听到“血液掌控者”字眼的时候抬起了头，看向屏幕里那个准备出场的女人。

    裁剪干净利落的素银长裙勾勒出起伏有致的身材曲线，骨架是偏向东方女性的轮廓，腰部与腕骨尤其纤细，几根细银的圆镯几乎要滑落下来。她戴着白兔造型的塑料面具，浅金色的长发顺滑及腰，聚光灯下泛着金属质感的光泽。同前一位表演者形成强烈反差的外形，一出场便吸引了所有客人的视线。

    太矛盾了。这般娇小而美丽的生物，应当稍后作为余兴节目的演绎者出场一展舞姿或者歌喉，然后被这里的哪位男客带回去……总之是不应当站在玻璃筒之中，在竞技场上与一头三米多高、生有一对牦牛角般漆黑利角的赤肤魔兽面对面！

    墨缇斯大致能够猜到VIP观众们此刻的心理活动，这件礼服的租金不菲，接下来她必须为眼前的生物选出合适的死法，以求演出效益最大化。

    虽然气势对于演出是必不可少的，但客户的要求也很重要。一般来说，雇佣杀手的人都不喜欢对方做事磨磨唧唧、声势浩大，不然就不是雇佣一个解决麻烦的人而是雇佣麻烦本身了。

    魔兽那鸡蛋大小的鼻腔里喷出滚烫的白汽，疯牛般甩开肌肉虬结的双腿冲向白兔面具。

    素银裙摆旋开一道圆弧，女子小幅度地侧身躲开魔兽的沉重拳击，同时以左手食指抵住其手臂，止了它接下来的动作。

    玻璃笼内蚊蝇般的微型生物机械摄像头将这一幕完整而清晰地传输至贵宾招待室的屏幕上，于是镶嵌各色宝石、辅以白羽或者绸纱装点的各式面具齐齐抬起来，看见魔兽的鼻腔中静而缓地流出两道鲜血，下一秒便是“嘭”的一声，魔兽的整个脑袋像遇明火的氢气球、炸得四分五裂。

    竞技场周遭的看台沉寂两秒，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连身处上方空间中的宾客们也听得一清二楚。位置相邻且熟识的男男女女交头接耳起来，也有人摩挲着高脚酒杯不知在思索什么。气氛为这慷慨的血肉炒得更加热烈，侍者添来愈加浓艳的鲜花与美酒，红玫瑰的香气宛若海妖的发丝，漂游在压低音量的热切交谈、侍从微不可闻的脚步及寿命短暂的缤纷泡泡间。

    这种情形下，没人在意陌生人在做什么。于是史蒂芬自胸前口袋中摸出一面三角形的镜子碎片——这是传说中大魔法师梅林给赖恩斯国王打造的魔镜碎片，能够明明白白地显示出持有者所希望发现的一切事物。血界眷属、即吸血鬼，这种将术式直接写入DNA而改造出来的特殊生物，虽然外表与人类无法分辨，但其本身无法在镜子和光学仪器中呈现出来。

    因此，若要检测可疑对象是否为血界眷属，任何一面普通镜子都会化身照妖镜，但近日地下交易市场流通着一种能够将灵魂与躯体分离、调换的异界技术，调换过身体的血界眷属便能在镜中显形，这样便能够通过合法且严苛的检测抵达外界、混入某些势力，至于其原本的身体则会经过特殊途径运出赫尔沙雷姆兹·罗特，更改容貌后再在合适的时机与原本的灵魂合为一体。

    等到血界眷属成功混入外部世界、大开杀戒再兴师动众地展开逮捕，无疑是各方都不愿看到的。故而这面能够检测灵魂与躯体相符性的古物十分顺利地被莱布拉借到手，经过一系列的调查后随他至此。

    眼下，便是这面魔镜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史蒂芬在心中默念“她的灵魂是否属于这具身体”，起身走近落地窗，将镜面悄悄对准了正在离场的白兔面具。

    他的呼吸不由一滞——镜面之中，什么也没有。

    To be coi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