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往的千万节点中,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一个都值得推敲,都耐人寻味。
八月云锦市的早晨还是很清爽的,许恩恩一家挑了个吉利日子一早便动身搬到新城区尚傅居(三年前已竣工的学区房)的新家。他们以前住在老城,搬家是为了方便许恩恩和弟弟许杨上学——云锦一中。
“恩恩你就不要忙了,这也有工人,你就戴好口罩在一旁监工。”许爸叮嘱道。
许妈和许杨一旁附和着。
工人将东西搬到楼上,安排完大件家具就走了,剩下一些琐碎他们自己安排。
“哎呦,忙差不多了。”许妈倚在沙发上懒懒地说道。
许爸边擦着客厅的落地窗边说:“恩恩,门口有箱水。”
许恩恩看透了一切了然地走向那箱水抽出一瓶送到许妈面前,嘴角笑着带有一丝吃到瓜的爽感。
许妈一摆脸上疲态,接过水俩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那弯弯的眉眼简直不要太像,便将眼神投向许父,许爸正靠在窗前也望着许妈就像等着糖吃的小孩子般等着许妈的目光。俩人看着笑着,许妈的脸上少了刚刚的调皮多了几分温柔。
尽收眼底的许恩恩知其中滋味,懂事地擦起了旁边的茶几,也许它并没有灰。
接近午时。叮铃铃铃。
“我来开,我来开。”在屋里收拾房间的许杨急切地喊道,对这种他向来积极。许恩恩问过他,说是小时候爸妈在老城经营的餐馆刚起步,每天都要忙到很晚,每听到门铃响就希望是爸妈回家了。
“你是?”打开门的许杨问。
“你们是新搬来的吧,这是我刚刚煮的栗子饭,祝你们乔迁之喜。”许杨面前的女人温柔地说道,面容带着些许羞怯,“那个没打扰你们吧。”
许杨赶紧挥了挥手,口中挤出一个“没”字。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许妈起身走到门口,“你也住在这栋楼?”
“阿姨,我就住在对面301,我叫林璐。”
“原来是我们的邻居啊,”许妈顺势拉着林璐的手,欣喜着说,“快进来坐。”
“爸爸,来客人了。”许妈回头喊道,许爸也走了过来。
“叔叔阿姨我就不进去坐了,这是栗子饭祝你们乔迁喜乐,我还要回家等弟弟吃饭。”
双方又你来我往的客气几句作罢。
许杨拿着栗子饭走到不知全貌的的许恩恩面前解说一番,“阿姐,你不是最爱吃栗子嘛,这是栗子饭,是对面邻居送的。她长得还挺漂亮,个子也蛮高,是我目前见的第三美人。”许恩恩浅浅地笑着,有条不紊地摆着柜架的东西。她总是这样慢吞吞的,给人的感觉柔柔的。
许妈自信开口:“第一位是不是我。”
“第一位当然是阿姐,不过妈,姐就胜在了年龄。”许杨坚定立场但又不完全。一家人哈哈大笑。
世人总有一些公认的定律——家中孩子是姐弟关系,姐姐定是凶狠泼辣,弟弟则调皮顽劣,但许家的姐弟俩却友好的很。许杨小时就问过,母亲为什么把姐姐生的和自己一样漂亮。其实他俩是龙凤胎,但许杨是实打实姐控,或许也是因为许恩恩自小患有先天性鼻炎。也正因如此许恩恩在户外大多带着口罩。
“林璐这孩子我喜欢,漂亮懂事。”许妈走到厨房和做饭的许大厨表明态度,言语中带着得意。虽说许爸许妈是开餐馆的,但从营业至今这20年里,许爸从来没让许妈下过一回厨房,哪怕是收拾餐桌,就是最忙的时候也是招服务生或者厨师。现在生意向好,在新城开了分店——一品楼,许爸也很少掌勺了,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足够应付。俩人两三天去查查账以及监管食材采购。
“夫人眼光极好。”许爸赞许地笑着,手中不忘准备午饭。
说着决定晚上邀请林璐他们来家吃饭。
从博悦阁(云锦市最大类型最全的图书馆)回来的林嘉和林璐在吃午饭,林璐一言一语地说着,对面来了新邻居很热情很和蔼。林嘉应着,口中慢慢地咀嚼着,很儒雅,配上本来就清瘦的他,那仪态就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先生。
吃罢,林嘉自觉地收拾了碗筷,说:“姐,我还用去和邻居打个招呼吗?”他总是这么周到,与同龄的男孩子比起来很是成熟,但他也才15岁。是家中变故让他被迫成长,五年前寒假林爸林妈在云医大(老城东区大学城)批阅完卷子回家途中出了车祸,林妈当场去世,林爸抢救无效也去世了。
“之后会有机会的,他们现在应该在休息吧。”林璐自然懂林嘉,自小他就心思细腻,父母在时如此,离开后更甚,她也明白林嘉如此周到小心是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因为没有了父母庇佑,当你犯错时别人不会劝解着说“还是小孩子不懂事”,互相打岔着说罢,只会哀叹一声然后怜悯地看着你好像一遍一遍告诉你,你父母不在了真可怜。
林嘉收拾好又去博悦阁了。这是他找的一份工作——图书管理员,就是将书籍按类摆放,且有自由阅读权。
“爸爸,你还差几个菜,我刚刚告诉小林了一会叫他们过来吃饭。”许妈趴在厨房门口说。
“马上,现在可以叫他们来。”许爸说着,顺便将一块做咕喽肉的菠萝喂给许妈。
“好的,许大厨,”许妈满意地离开,“恩恩,去叫小林他们吃饭。”
“好。”许恩恩慢声慢气地应着。
打开门便遇见刚回来正开门的林嘉。四目相对,许恩恩很错愕,脚趾不自觉抓了抓拖鞋,一时语塞。
林嘉看出了许恩恩的不知所措:“原来你就是我姐说的新邻居啊。”语气柔和。
林璐闻声而来,看了看许恩恩因不知怎么称呼只是礼貌点点头:“小嘉,对面的叔叔阿姨叫咱们过去吃饭。”
“嗯,晚饭已经差不多了,我来叫你们。”许恩恩回过神依旧慢言细语道。
“好,我们这就来。”林璐应。林嘉回家放了背包,换了拖鞋。
“快进来快进来,”许妈热情地招呼着将林家姐弟引到餐桌前,“你们先坐,看合不合口味。”
“最后一个菜——鲫鱼汤来喽。”
“哇塞,老许,今天可以啊。”许杨说。
“我看着咱俩应该差不多,”许杨望着林嘉,手中还倒着果汁,“你几年的。”
林嘉双手接过果汁,“我02年10月份。”
“那我应该叫你哥,我和我阿姐许恩恩双胞胎也02的,不过12月份。难道你也在云锦一中?”
林嘉望了望许恩恩,点点头。虽说双胞胎,但青春期生理发育,面容也是可以分清,身高也略有差异,许恩恩162,许杨178。
许恩恩自见了林嘉,比往常更温吞了。
“恩恩,来吃饭啊,”许妈看着还站在沙发旁的恩恩,“我家恩恩性子就这样,慢吞吞的,和小绵羊似的。”说罢宠溺地笑了笑,拉着恩恩坐在了林嘉的对面。
“那这么说林嘉是你们俩的哥哥,那林璐也就是你们的姐姐。”许爸道。
“是呢,我比他们大八岁呢。”林璐接过话茬。
“你们父母没在家吗。”许妈问。
林璐看了看林嘉,抿嘴苦笑着。
大家三言两语地聊着,得知他们父母已不在了,林璐因为当年的事也没有上大学,现在只是给高中的孩子当英语家教赚取生活费,平时也有舅舅接济。
许妈听着抽泣着说:“这俩孩子太不容易了,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叔叔阿姨。”
许恩恩也眼圈泛红,看了一眼对面的林嘉。林嘉回了一个淡淡的笑。
“林嘉哥,林璐姐,以后我家就是你们家,你俩就是我亲哥亲姐。”许杨声音有些嘶哑地大声说,“以后在学校,林嘉哥你放心,我护着你,就像护着我阿姐一样。”
许妈许肯地笑着,用手顺了顺许杨肩头的衣服,眉头一紧,眼泪便躺了下来。
许爸知道许妈又想到了去年的事,用胳膊揽过许妈揉搓着肩膀,对许杨说:“量力而行。”
“咱们继续吃,快尝尝鱼汤。”许爸一语打破了凝重的场面。
“对,小林你们俩别拘束,以后常来。”许妈和蔼地看着林璐和林嘉,不是客套,更像是叮嘱。
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乔迁宴,两家虽素未谋面,仅凭一份栗子饭,一张用餐桌,就可以互诉衷肠,没有疏离,满是亲切。
送走了新邻居,许恩恩回屋躺在床上,回想着下午的一切。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或许是因为有过几面之缘就会下意识关注,感慨很奇妙。又想到他的身世,他的不易,鼻子酸酸的,她起来拿纸巾,发现枕头已湿了一片,她不敢出声,只是默默地擦着鼻涕,用舌根努力顶着上颚企图将涌上的情绪压下去,怎么会压得住的呢。患有先天性鼻炎的她在情绪激动,剧烈运动的情况下会呼吸受阻,甚至呼吸困难出现喘证,不得不用口辅助呼吸,抽泣的声音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她怕爸妈听见担心,将自己蒙在被子里。
慢慢平复的她,起床做到书桌前,打开台灯,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软皮带着按扣的笔记本,是她的日记本。从上小学老师要求写日记起,就没有间断过,日记就像她的树洞,记录着她的一切,好的,坏的,开心的,伤心的,她还给她起了名字“扫帚将军”。
她翻到2018/08/18这天,也就是今天,写了星期,在天气那栏依旧画了笑脸,日期下已经有了一行字——搬新家,栗子饭很好吃。许恩恩拿起笔空了一行写下,我的爸爸妈妈也可以是你的。泪又不自觉滴在“。”上,她小心的拿纸吸干,尽量不破坏,但还是糊了。
林嘉躺在床上也没睡着,想着开门时惊异的她,饭桌上泪眼模糊的她,或是原本印象里的她,又想到父母,姐姐,自己,很乱,便按开灯,坐起靠在床头,拿起《系统解剖》翻看,右手提起夹在书中的铅笔在书空白处总结知识点,标注易混点。尽管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在想,笔在书中圈画出四个印刷字体——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