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你是不是不能说话了？童话？”
白影攥着童话的手腕，声音慌张而急促。他看到童话眼神迷茫地望了好一会他的口型，才又试着张口，但那只是徒劳，从她的喉咙里发出的只有一丝听不见的气音。
童话说不了话了。
怎么会这样？
白影几乎僵立在原地。他曾经最讨厌童话用那副尖利的嗓音使唤他做这做那，可是，可是他从未想过童话竟真的有一天会失声。
他握着童话手腕的手在颤抖。有一瞬间，白影想不管不顾地触上她的喉颈，但最终没有去碰。白影断涩地询问:“疼吗？”
他生怕会惊扰了她似的，几乎可以算是在乞求般希望童话不要那么难受。
童话的脑袋嗡嗡作响，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还在发烧，而她的嗓子可能烧坏了。她的指尖试探地摸了摸喉咙，意识到这儿并不痛，但童话也没想到她一觉醒来会变成个小哑巴。
童话摇头，口型是“不痛”。
她难得的乖觉，只在她生病的时候。白影这样想。可白影宁愿童话永不要生病，童话应该永远活泼张扬，这个时候她应该用话呛他的，她和他吵架从不会输。
童话微微使力挣开白影的手，白影的指尖像被烫了，惶惶然收回去背在身后。童话没关注他的反应，她一心想去查看童谣的状况，捧着姐姐的脸确认童谣真的没事了，童话才松下一口气，露出个笑容。
童话只顾着关注别人，一点自己的事都不在意的样子，落在童谣眼里，叫童谣怔怔的，心都快碎了。
她最恐惧、最无法接受的猜想真的发生了。明明在以为自己会死之前，还后悔没给童话找到治嗓子的最好药剂，却没想到醒来后竟发现妹妹的喉咙彻底坏了。
多年前童话为了救她而发烧，烧坏了嗓子，如今也是为了救她才发烧，再也说不了话。
这种命运般可笑的对应，让童谣的心脏有如针戳，痛得她难以呼吸。
她哆嗦着手把童话抱进怀里，童话的反应极慢，连反抗也忘记，就这样窝进童谣的肩窝。
童话说不了话，这时推人也没有力气，她不出声，童谣连她是否不舒服都不知道，半晌才发现童话已软软地靠在自己怀中睡着了。
她那样累、那样疲倦。刚刚醒来不过几分钟，又再度陷入沉睡。
她闭着眼睫，脸颊红润，小小一只窝在童谣怀里，酣睡的面容沉静，只有胸腔随着呼吸在慢慢地一起一伏，似乎睡得极沉，看不出她一丝一毫的难受，就好像她并没有遭受那样的坏事。
病房里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叫夏止的女孩子含着哭腔问:“童话，她……她的喉咙还会好吗？”
没有人知道，这是不是只是发烧伴随的短暂失声症状，或许童话再次醒来就会好了，或许永远不会好。
应琅哑声开口:“我会去找麦博士研制最有效用的药剂。”
他望向病床上的童话，紧攥的指尖几乎掐出血来。
童话一连昏睡了三天。
一开始童话还在发烧，但很快就退了，可不知道为什么，童话就是迟迟醒不过来，这把大家全都急坏了。
烧一退，那样红腾腾的温度就从童话的脸颊褪去，颜色瞬间就淡了。童话的面容苍白无生气，总让人疑心她是否还呼吸着，是否活着。
西区的暴乱渐渐平定下来，众人有了更多的时间，偶尔都会来看看童话。
倒真像睡美人似的，无知无觉。白影站立在一旁，看着昏睡的童话，又看着低头给童话掖好被子的应琅——应琅简直盯着童话的脸，不想起身了。白影心中嗤讽，他丁点都不怀疑，没人的时候，应琅会想吻上童话的唇。
但给无数个吻，这个睡美人应该也醒不过来。什么时候会醒来呢。
她已经睡了三天了。
白影心里枯寂地想。
童话从没有安静过这么久，他想要童话醒来同他斗嘴，但又一次意识到，哪怕童话醒来，或许也无法同他那么生龙活虎地呛怼了。
就在白影忍不住要将应琅掼开的时候，应琅直起身，问了白影第一句话:“你找到童羽了吗？”
一听到童羽这个名字，白影的眼神就忍不住朝童话再瞥去。但童话没有动作。白影眼神黯淡下来，他竟然期待着童话听到这个名字会有所反应。
“没有。”他们可以肯定，童羽之前一直跟在童话的身边。原以为童话来西区后他难得没跟着，也只是待在东区罢了，但童话昏迷后，无论怎样寻找他们也没有再见到童羽这个人。
他会不会是卧底？每个人都这样想过。但是依童羽那样的智商，好像不可能。
而且更重要的是，不管童羽的身份如何，童话都最关注童羽，如果她醒来发现童羽不见，一定会不开心。
童话在乎童羽的行踪。哪怕白影、应琅等人再不愿意承认，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他可能在回东区的路上，被丧尸袭击了。”白影挖苦道。东区人见过童羽和童话一起出去过，但童话去了西区，而童羽再没回来。
应琅没回应，也等于是半默认了这个可能。也许吧。他的眼神静静地凝在童话的面庞上，但……真那样的话，童话醒来要怎样地难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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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话陷入沉睡的时候，4399一般也得跟着，不过这次它要比童话醒得早一点。童话发烧昏睡，它也没有过多担心，因为4399在童话身上再次检测到了新异能高度波动的频率，4399觉得童话应该是在进化。
这两天，它一直在琢磨童谣的异变率为什么会自行下降，而童话的异能波动，让4399忍不住把两者联系到了一块。
难道童谣的异变停止，和童话的新异能有关？
童话究竟是什么异能？
它当时把童话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好不容易才发现童话哪儿和之前不一样:也就手上多了个小伤口。可能是童话的血接触到了童谣，起的作用？
它百思不得其解，好在终于，童话醒了。它可以和宿主一起探讨了。
“宿主！”它在脑内瞬间叫了声童话，但病房内有人比它还快。
“话话！你感觉怎么样？”这是童谣的声音，童谣经了此遭，已完全叫回了她曾经唤童话的名字。
童话的记忆没有断片，却要反应很长一段时间。她记起之前自己醒过一次，但没法说话，于是童话又试了一回，摇摇头，表示她依旧没好。
“对不起。”童谣忍不住落泪。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童话也许就不会失声了。
童话可见不得童谣这个模样，童话把童谣凑过来的额头推开，睨她，做口型:不关你的事。
童谣愣了一瞬，眼泪被童话抹去。她失去声音的妹妹，看上去不难过，竟反过来指着她的泪水嘲笑她。童谣知道，童话在笑她:你不是也哭了吗？还说我是爱哭鬼呢！
“傻子。”童谣骂童话，“这时候还在争这个。”童话这样嘲讽式的变相安慰，非但没让她开心一点，反而还让童谣心里更加酸涩了。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喉咙。”童谣握着妹妹的手发誓。
以前，童话坏掉的嗓子就是她们的心病，如今这块心病难愈，伤口竟然还越来越大了。
童话终究是点点头。
没法说话真的不习惯，不过童话的接受能力也不算差，她是知道自己之后一定会好的，所以没有很排斥。加之童话本来也想用更友好一些的态度对人，自己没法说话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显得刻薄、讥诮。
从未见过妹妹如此柔顺平和的样子。童谣越发伤感。
童谣斟酌片刻，才开口:“话话…童羽不见了。”
童话听到这话，倒是一愣。她想起童小羽走之前还说大家一定会以为她把他丢了，童话保证过她会说明他只是出去有事。谁能想到还能出这么个意外？她嗓子哑了，太难说明清楚。
童话示意童谣拿纸来。
在童谣眼中，童话静了一刻，便急急忙忙要用纸写字与她交流。童话写完，把字给她看:“他有事离开了。”
童羽还能有什么事？他那么弱的一个人，没有童话保护，能干什么呢？东西区防护又如此严密，他一个大活人，又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必然是回东区路上出了意外。
童谣其实也觉得，童羽八成凶多吉少了，只是这样死不见尸的下场太惨烈，童话哪怕能反应过来，却不愿意那样想。
童谣应“好”，但童话觉得童谣没相信她说的。
童话:……
这下好了，现在在大家眼里，童小羽不是被她抛弃了，而是彻底死了，她则是在自欺欺人。
她又没法说明童小羽是去做什么了，那么无论怎么解释，都只像是不接受事实的样子。童话心说，这可真是百口莫辩……然而她其实也没有那个口了。
希望童小羽到时不要委屈……
好吧，童小羽肯定是会委屈的！他妥妥地要来她面前装可怜。
童谣又和童话聊了会儿，便出去让童话休息。这会4399才跟童话连上线，4399嚷着:“宿主，你吓死我啦！”
“我怎么一连睡了三天！”童话自己都惊讶得不行。
“宿主，我怀疑是因为你的异能又进化了。”4399把关于童话昏迷的它的猜测说出来，又描述了之前童谣异变率下降的事情，它问，“你的血液是不是和童谣有了接触？”
“当时我照顾她时手指破血，血确实一不小心滚进了她嘴里。”童话在脑内回应，自己也有了猜测，童谣的恢复不会和她的异能有关吧！
她一直没有搞懂她的异能是什么。
当初也只是莫名其妙地能让丧尸王说出几个字，短暂地恢复下说话能力。后来根据童小羽的说法，童话貌似还能够给予他一些能量。
现在，竟然还能让童谣的异变率下降么？
“像是一种辅助性异能呢，而且都是往好的方向变。”4399说。丧尸王说话能力的恢复，是不是也意味着在那一瞬间…它拥有了一点意识？或者说至少忽然记起了自己的执念，才能够说出那一个“药”字。
“我的异能不稳定，只有偶尔才会发挥作用？接触丧尸王，它会说话，接触其他丧尸没有这样的效果。接触童小羽，他能接受能量，但也不是每一次都有能量。”
而这次，因为是血液这样的东西，才让她的异能发挥了最大的效果，挽救了童谣的生命。
童话推测道:“我感觉我应该是净化治愈类的异能。”她是不是能驱逐人体内不好的因子？
“我的血能救人，这样说来，麦博士倒不用去寻找什么药材原料了。就是我一个人的血也不够用。”
“把你整个人的血抽干也不够用！”系统虽然知道童话头脑清醒，却也忍不住叮嘱这么一句，它接着又说，“等我们确认后，到时可以送一点血做研究样本。”
现在童话的异能究竟如何，他们自己还没研究清楚呢，不可能贸贸然跑到麦博士面前说她的血有用。
再者，童谣身上到底还会不会出现副作用，也是他们要继续观察的，反正依旧有童话的积分兜底，童话的血真有副作用也不怕。可别人就不一定了。
童话还和4399感叹了下，自己竟然成了哑巴！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以预料的结果，本来就烧坏过一次嗓子。
“童话！”白影闯进病房，看到一个活生生望着他的童话，竟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
他觉得这些天像梦似的。童话忽然便说不了话，忽然陷入沉睡，又忽然醒来。她那样美好恬淡地坐在那儿，只着一身单薄的雪白病号服，像只静静含放的栀子。花骨朵般脆弱。
她不会说话。白影就不知如何开口。
童话的眼神极平淡，已经褪去了当时看他的那一眼中的迷茫，很久以前，童话就变得总是很冷静。
“还好你醒了。”最终，白影只是坦诚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很害怕你会一直睡着。”那种无生气的样子，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受得了。
童话应该很鲜活。
童话是个很吵闹的人，从这样的人身上夺走她的声音，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只一想到这里，白影就浑身发冷。
他忍不住想要再度去握她的手，可直到这时白影才发现童话的手中始终攥着什么，像是一张写了字的纸，童话竟觉得童羽是出去有事了。
“……你是这样想的吗？”白影涩着声音问她。
只是一直在脑内和4399聊天，忘记把纸抽开的童话:？他又脑补了什么？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很后悔，当初要那样对你，以前讨厌你总是和我针锋相对，可看着你沉睡的样子，我却巴不得你赶快醒过来骂我、打我。”
“有病。”童话听着，心内如此说。
“有病！”4399更是气愤，“又来了个M！”它早就知道，这一个个男的，都是有受虐癖的变、态！
“我们这些天，都没有找到童羽。”白影打量着童话的神色，看到那张纸，他才又一次明白童羽在童话心中的地位，其实他早该明白了。
“我们还会继续找下去的。这段时间，能不能让我……”白影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现出他对于童羽这个人消失的高兴，实际上他简直立刻想要把童羽取而代之。
“…让我在你身边？”白影继续说，“我知道你讨厌我，我说这些话，你也会觉得怪异，你现在八成想扇我个巴掌，没关系，我愿意的。你不喜欢我，怎样欺负我都可以，只要你能高兴。”
“打他还让他高兴了！”4399在脑内气冲冲吼道，对这种不要脸的人真是没辙！
童话:？
上赶着扇巴掌，这人还会爽是吧！她扇巴掌手还痛呢！
这种话，真是不适合白影来说！童话以前稍微吩咐命令下白影，他都想要把她砍了。这会儿是什么意思？童小羽刚走才几天呐，就上赶着来撬墙角了。不敢想等童小羽知道后会有多生气。
他说完，童话的眼睛瞪圆了。白影觉得狼狈、尴尬，可是，他只想更靠近童话一点。
如果是以前的白影听到了他现在说的这番话，估计要立刻自杀以明心志吧。但白影什么也不想管了。
童羽能做童话的奴仆，他为什么不可以？他甚至要比童羽更早听童话的调遣，只是那个时候他没有抓住机会，但说到底，童羽这个位置从一开始就是他的呢！
应琅这种人，竟然都打着要做小三的心思。天知道，白影以为应琅有多清高，结果也不过如此。
他难道还能被应琅一个伪君子，被童羽一个冒牌货比下去？
一个童羽，一个应琅，他如果再不争不抢，难道要等真的看到童话接受了谁的那一天吗？
童话气到要打他，他也愿意。自从在曾经的梦里梦见过自己连手都断了也要去亲童话的时候，白影就知道自己大概是有点神经病在。他一直就挺疯的。
若真打了，白影觉得自己也会高兴。如果不打，白影就自个儿死缠烂打。
童话说不了话迷茫的样子，童话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的样子，让白影害怕。她怎样对他都好，只要她有活力，有心情。
童话才不客气，翻身几拳揍到白影身上，她早就想收拾一顿白影了！
结结实实的力道，白影闷声受了。童话发誓她绝没有手下留情，要是从前，白影定会扑上来与她拼命，他才受不了这种折辱。然而挨打后，童话竟看见白影的眼睛是亮的。
乌黑瞳色深黝黝的，看得童话浑身发麻。
童话:……
童话做出口型:“你、有、病、啊！”
闷笑声响起。
被骂了被打了，这人不生气，白影弯起唇，笑得极开心，童话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他的唇角上扬:“打得过瘾吗？再来几下。”
她的脸上又有了颜色，红了一片。白影知道这估计是被他给气的。不过，有了动静总比死气沉沉的好。
攥着那张说童羽是出去有事的纸的时候，像是要寻死一样，什么声息也没有。现在比刚才要好多了。白影笑着，但在看见童话只能做口型骂他时，眼睛还是暗了些许，不过只是片刻，很快又变回原来的模样。
“你说得对，我真的有病。你多打几下治治好了。”
“我当初就是被你治得不够，成天有心思想着对付你，现在我才改邪归正。”白影轻叹道，“…我明白得好晚。”
还怪上她了？童话怒瞪。
而且童话觉得白影也没有怎么改邪归正，整个人邪门的没边了已经！
病房门被“咚咚”敲响。应琅冷冰冰道:“看来我打扰到你们了？”
白影:“知道你还进来。”
语气极其嚣张不屑。
“童话刚醒，需要休息。你少在这儿打扰童话。”应琅下令逐客。
“你掐的哪门子腔调叫我滚？你难道不是也赶过来看她的？”
眼见着两个人又要吵起来，童话的耳边又要没了清净，童话咬牙，真恨不得给两人一人咬上一口。
对于童话的心声，4399讥讽，不过是冲那两人去的:“要是真一人咬上一口，这两人估计要把咬痕当成勋章来纪念。”
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