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闪过,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墙壁轰然倒塌,继国严胜有些恍惚的抬头。
来者逆光站在屋外,脚下是断裂的木墙,手中银白色的剑在阳光下折出一道锐利的光。
泽的表情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他就那样站在原地,俯视着继国严胜“站起来,走了。”
曾经怯弱的兄弟翻过身来压自己一头,每一件事都让继国严胜变得不安起来。母亲过世,父亲翻脸更是让他变得麻木不已。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看见泽的身影,继国严胜用手撑地努力让已经麻木的双腿站起来,他的眼眶中不自觉就溢满了泪水。
“真是没办法。”伴随着一声叹息,他被泽抱歉。
看见继国严胜流泪,泽心中感慨了一下不愧是两兄弟,除了性子外其他基本上可以说一模一样。
泽利落的挽了个剑花,将剑收回,抬脚往屋里走去。
“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干,你的父亲因为你母亲的去世而变得沉闷,只有你能挑起这个担子。”
继国严胜站起来,宽大的裤腿遮住了他因为发麻而有些颤抖的双腿。他声音沙哑的不像一个孩童“缘一呢。”
这俩兄弟。
泽没有正面回答“不知道去哪了,这不重要。”
继国严胜的双拳紧握,他一言不发的低着头,盯着地面。
泽不再继续劝解,继国严胜经过这一遭心情怎么变化他是管不到了,顶多宽慰一两句。
再说了,光凭缘一的性子,这兄弟俩有生之年能不能见到都是一回事,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继国严胜心中的芥蒂会慢慢消逝。
继国严胜抬腿似乎想要走出来,但双腿发麻导致他重心不稳,一下子往前栽去。
“你这孩子”泽快步向前,眨眼就闪到继国严胜面前接住了他,顺势熟练的抱起。
武士打扮的家臣匆匆赶来,还有听到动静的侍女,这些都跟泽没什么关系,他看着那些匆匆赶来的人,露出一个微笑,在侍从或庆幸或惶恐的面容下,放下了怀中的继国严胜,对着侍从简单交待让他们先照看继国严胜。
继国严胜站在原地,身边家臣赶来在耳边说什么他已经听不大清,只是紧紧咬着牙,心中是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乎有对父亲母亲的不满,又似乎有对缘一的嫉恨,但最深的,还是心中被抛弃的恐惧。
......
自那天后,似乎一切都回到正轨,只是继国族长在朱乃去世后身体越发消瘦,看的泽啧啧称奇。
活着的时候喜欢冷暴力,喜欢冷嘲热讽,死了之后深情是给谁看?
而继国族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时日不多,开始着手给继国严胜铺路。
从小到大都以继承人的标准被培养的继国严胜,对这些事一开始还有些慌乱,但后来越发得心应手。
不论是年纪轻轻就已经稳住的像个成年人,一点都不似他有些暴躁的父亲,还是越发娴熟和利落的刀法,他似乎长大了许多。
周围对他也大多称赞不已,夸他有武士风范。
但实际上,不同于表面的沉稳,继国严胜心底一直还是有些慌乱的,他发现,他居然开始庆幸自己弟弟的离开。这让他不禁为自己这卑劣的想法感到愧疚。
然而这将近两三个月过去了,继国缘一依旧毫无消息,仿佛一把利刃悬在头顶一般让继国严胜总是彻夜难眠。
他忘不了父亲的忽然翻脸,也忘不了被遗弃的感觉,这让他无法忍受。
这种辗转反侧的心态直到某一天爆发了。
在某一天清晨的训练结束后,泽告诉继国严胜,他该离开了。
继国严胜几乎忘了这件事,他眼睛睁大,宽大衣袖下的双手不自觉的颤抖“为什么?”
训练场那一刻安静无比,甚至有些死寂。
泽蹲下来,平视着继国严胜。
“我很早就说过了,严胜。”
继国严胜心中涌出无限的恐慌,在他斩开屋门时,泽就是他的底气,他意识到有师父在,哪怕是缘一也越不过自己去,可现在师父要走了,如果父亲再次起了更换继承人的念头,到时候又会有谁帮自己呢?
他不想再品尝一次被抛弃的滋味。
泽就这样和继国严胜惊慌失措的眼神对上,似乎感受到了泽的平静,继国严胜冷静了几分,他欲张嘴挽留,却说不出口。
泽就是这样的人,他看起来温和,有时候会看着枝头麻雀都会露出温柔的神情。但继国严胜能感受到,泽其实看谁都一样,他对自己或许有些不同,但继国严胜知道,自己还远没到到让师父改变想法、回心转意的程度。
微风拂过,吹动了继国严胜红色的发丝,也让他的思绪再次陷入惶恐。
“如果你在担心缘一的问题,大可不必。”泽歪头,双眼平静的注视着继国严胜,似乎有着看穿一切的魔力“缘一是我带走的,他身在何处你不必担心,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他永远不会再回到继国一族,起码不会妨碍到你继承人的位置。”
这话跟明说没区别了。
泽的话如同利刃一样狠狠的划开了继国严胜内心最阴暗的地方。
继国严胜有些狼狈的侧头,不愿意和泽对视。
“至于你父亲,他有在改变,不是吗?”
继国族长确实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朱乃去世,缘一离开时,他确确实实消沉无比。但发完酒疯也好,被剑刃吓醒也好,继国族长确实算清醒了不少。
实际上对于继国严胜的想法泽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的,他最开始只是惊讶于这孩子这么小就开始有这种想法,怕他容易长歪。
可后来想了想人就是这样,八九岁的年纪算小吗?这里并不是仙舟,不是所有人的寿命都有七八百年,十五岁就已经算大人的时代,八九岁说小也小,但起码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
况且大多数人是利己的,继国严胜的想法不难理解,顶多是自私了些,好在继国族长也算清醒了会,有他引导,缘一也不在,好好教导不成问题。
泽起身,整理了一下因为蹲下而有些发皱的衣服“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这些日子上课也好,跟父亲学着处理事务也罢,应该很累了,去休息会儿吧。”
泽挑了挑眉。
他太喜欢和人交往,更不擅长处理这些人际关系。哪怕在仙舟百年,他也一直是只负责打架不负责交际。
师父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他真的没有在怪我吗?
继国严胜心中不安的想,直至泽起身走后他没依旧没有出声挽留。
不知道继国严胜心中如何纠结,泽日常回到住处,拿着绸缎认真擦拭着剑身。
离开是真的,并不是托辞。
自打遇见那个非人某样的怪物后,他已经许久没再犯过魔阴身了。但这并不代表以后也不会。
魔阴身发作的时候是控制不住的,他并不想清醒时候满地都是无辜者的残骸和坍塌的房屋。
他已经开始有些关心继国兄弟了,甚至有些在意,这并不是个好的征兆。
将精心保养的剑重新插回剑鞘,泽摩挲着剑身。
他来此地已经接近一年,却始终没有找到来这里的缘由,对离开的方式也没有头绪。
泽想起半年前遇见的那个青皮獠牙的怪物,眼神飘忽不定
这世界与最开始的世界似乎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个怪物了。
莫非,这才是关键?
可是,半年之久才遇见寥寥几次,看当地人的样子很明显并不知道有这个怪物的存在,他想找只能主动出击了。
泽将剑别至腰间,推开门,拦住了刚好路过的侍从。
他脸上挂着一如既往,从不出错的笑容,询问着继国族长现在的位置。
侍从低头,恭声回答。
得到回复的泽道了声谢,然后提剑离去。
站在原地的侍从回首,眼神定格在泽手中的剑,不禁有些困惑。
一路上遇见了不少人,看见泽纷纷打招呼,泽也一一回应。看起来脾气好的不得了,一点都不像那个打碎墙,又打了一顿继国族长的人。
年轻的武士心中想。看见泽的时候他下意识一震,发现对方脸色不错才出声试探一般的打了个招呼,没想到对方居然回应,还一脸笑意。
眼前的泽和不久前提刀痛揍继国族长的身影重合,再想到这位大人在侍从间那可是好评无数,觉得只有自己是清醒的年轻武士眼前一黑。
这是又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吗?
实际上跟武士脑补的没半毛钱关系,泽今天难得佩剑单纯只是下意识的行为。
以往都要刻意把剑取下,毕竟是教人练剑,对手还是个小娃娃,泽对自己控剑力道和水平都很有把握,但对方毕竟是木剑又只是普通人。
一路畅通无阻,泽很快来到了继国族长所在的屋子旁边。
屋门口的侍女的目光在泽身侧的长剑上凝固了一瞬间,然后向泽弯腰示意,然后推开门。
屋里的继国族长似乎不在意谁来了,抬头看了一眼又很快垂头,屋里虽然还是有些酒味,但味道已经淡不可闻,寻常人很难闻见,只是泽五感灵敏可以轻易捕捉到酒味。
“有什么事吗?”继国族长放下笔,直视来者。语气平淡,似乎全然忘记前不久眼前的人刚刚恐吓过自己。
“还记得我们初见时,我们之间的交易吗。”泽笑了笑,跪坐在继国族长的桌案前,毫不客气的回视对方。
继国族长一愣,脸色逐渐严肃,语气有些不解“可是现在...你也看见了,严胜它离不开你。”
早在最开始,继国族长就在那位贵女的书信下已经在府中腾出了一间屋子,等待着泽的到来。泽的剑术对他来说是意外之喜,他是一族族长,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来眼前之人的不寻常。
因此与泽约法三章。他提出的要求就是对方教自己儿子修习,作为回报他提供给对方一个身份。
期限最开始只有半年,但后来泽曾经找到他,提出了延长。因此继国族长一直以为泽的延长是要在待上一年甚至更久,他乐见其成。
继国族长平复了一下心情,冷静的分析着“可你也看到了,严胜还小,我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他需要一个长辈引领他,我虽然在族中挑的有,但于刀剑一道上还是你更加擅长,严胜也更依赖你一些...”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停了下来,因为泽始终都是笑意盈盈,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继国族长意识到了什么。
半晌,他颓然的垂下头“好,我们的合约就此作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