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枚铜钱散落在桌上。旋转了一圈,最后归于平静。

    所谓铜钱的正反,其实只是人为规定的手段。规则是人指定的,算命的也是人。人问的却是神,神又怎么可能会回答呢?

    所以都是骗人的戏法。人手间铜钱,正面和反面在选择间得出。所以把选择交给神,可是神哪有时间看这一出无聊无趣,心知肚明的戏剧呢?

    姜芯说:“有结果了吗?”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往事不可追。姜小姐这就是神的答案了。”符薇玥摊开手。三枚铜钱皆是背面。

    “这卦要投六次铜钱方能解明白。只是姜小姐,要的是真相吗?”符薇玥把铜钱一一摆正。

    “此局可有破解之法?”姜芯说。

    “方有走一字是以干净。事在人为。”符薇玥说。

    “可是姜小姐,你要的是人的回答,还是神的?”

    “自然是……人。”

    “此局无解。”符薇玥无所谓的笑着。

    “符薇玥,你既……知道我来。就该……知道。”姜芯顿了顿,继续说,“你已经入局了。”

    “神经质,早上好。姜小姐,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东西。谁听得懂啊?安安心心看你的戏,听完这曲给我滚回你的南蛮之地。”颜斛把酒杯里剩下的水倒在桌上。酒沿着桌子的缝隙蔓延,在姜芯和符薇玥面前划分一条分明的界限。

    符薇玥一怔,看着眼前的分界线,说:“我能入什么局?我就是个破算命的。天底下救人的不差我这一个。”

    姜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程白衣“啧”了一声,说:“算个命给呢扯上救人来了。颜斛,我看你脸真大。”

    “有你什么事!边去!”符薇玥和颜斛同时开口。

    平芜在旁边听了全过程,不禁扶额。她又把头低下去,桌上的事情她不用管。

    就像十年前,那出戏落幕一般。面前的那个人,面前的那个符薇玥满身的金银珠宝。头戴的金钗还滴着血,胸前的银项圈沾满了血渍,上面的字也模糊不清了。平芜记得大概是“花朝月夕”这四个字。

    月字被岁月磨损的早已经看不清了。花前月下,花被火焚尽了。只剩下“朝夕”,不见往昔。

    平芜自小就在宫中一个小小的阴影里长大。自始至终没有人把她当人看。只是影子,她这辈子什么都不会,只能做别人的影子。

    血,泥沾满了擦不干净的双手。唯有下雪时,她才能洗净灰尘,却又痛彻心扉。雪冻在她的伤口上,终年不化。

    那天,她的太阳终于来了。融化了她肩上的雪,可是她还是什么都不会。没人教她话该怎么说,因为影子本就不该说话。她只会做影子,大概会做一辈子的影子吧?

    颜斛拍了拍手。小二领着一个女孩走进来。正是刚刚在台上跳舞的那位“雾理”。

    雾理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天真懵懂。眉间画着梅花,戴着薄薄一层粉色的面纱。

    符薇玥条件反射的看向她的指尖,和姜芯一模一样的位置,有着小小的茧。

    符薇玥一下就哽住了。

    真是和你们这些习武的人拼了。自己以前倒是学过一点,不过到了这地方就懒的弄了,反正已经忘的一干二净。学了也是挨揍的份,顶多逃跑的时候快一点。

    符薇玥不知道雾理是出于什么目的。反正她一没杀人,二没抢她钱。要是她要给谁伸张正义,把程白衣宰了,那就是欢天喜地,皆大欢喜,唢呐都能给他吹上。

    符薇玥一大缺点就是太自信,啥事也不往心里搁。

    回头和颜斛说说。不过也不一定,毕竟跳舞的顺便学个武也不是不行。

    现在重点还是看美人,别扫了兴。况且……颜斛什么人……一个能把酒客钱包掏空的饕餮。担心她不如担心担心她自己。

    符薇玥感叹了一句,说:“这要是挂个耳坠会更好看。”

    颜斛琢磨了一下,对着雾理比划半天,才说:“也对,下次给她戴上试试。”

    符薇玥说:“粉色好看。”

    颜斛说:“必须的。姐什么眼光!”

    雾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才说:“颜姐,那……天避府的宴席我去也要戴吗?”

    颜斛看了眼雾理说:“戴着吧。明儿一早给你弄一副耳饰去。”

    “好的没有啊。别学那些个吊嗓子的嫌这嫌那的。雾理,你还小,要乖一点。说什么做什么,懂吗?”颜斛向雾理招了招手。雾理自然而然的凑过来。颜斛摸了摸她的发顶,温顺的像一只小狗。

    她又像瓷娃娃。脸极其精致,好像一碰就碎。她的表情说不上来的奇怪。会笑会做鬼脸,但是都没什么感情,是一种淡淡的忧伤。

    颜斛说她是天生的苦相。这也就罢了。没遇见颜斛,大概一辈子就这么苦过去吧?

    也就只有程白衣会在这个时候说:“呦~颜老板倒是会发慈悲。”不过这样说只会被挨一顿骂。

    程白衣这人公私分明。他有三不拔:不在六扇门不拔剑,不是他巡捕不拔剑,不给钱不拔剑。

    “程肆。姐就喜欢你这样的,不说假话。”颜斛踹了他一脚。

    “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叫我姓名。”程白衣极其熟练的躲过去。

    符薇玥靠在包厢的窗户旁边,向外面看。符薇玥是极喜欢看纸醉金迷的,看人喝酒也是一大乐趣。

    底楼人多看得她头晕,就把视线投向二楼。多半是一些贵公子。还有带着女子来喝酒的,也没什么正经人。

    一张张脸看过去。颜斛也走过来,知道她在看二楼的。也给符薇玥讲些私密的事情。

    “就那边那个段公子,据说在外面养了一房小妾,因为什么?还不是怕自家正妻,又馋嘴。”

    “那边那个姓黄的,商人一个,仗着自己有钱,包了妓楼一个红人一月。哄骗得那个红人赎身……最后怎么样?还不是始乱终弃。”

    ……

    颜斛几乎把所有人都指了过去。等到她把手指挪到最后一个人。她兴致勃勃的想要张口就来。

    “这男的我怎么不认识?”颜斛指着二楼坐在最角落的一个男人开口。

    符薇玥抬眼看过去。那人穿着黑色一身,整个人带着疲惫,有个兜帽没戴着,风尘仆仆的,衣服上沾的脏东西大概是泥土。

    脸十分俊俏。下颚线分明。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一味的喝酒,大有醉死在这里的趋势。

    他偶尔看着底下笑几下,就像是一个真正的看客。喝酒不用杯子,只是一整壶的灌。

    就是坐着,也比周围的人高很多,大概身高八尺三。桌子旁边靠着一把剑,剑柄是鲜艳的红色,金光闪闪,剑收在剑鞘里。

    符薇玥看得很清楚。他的手上戴着的只是一颗珠子,血红色的格外鲜艳。腰间别了一个奇怪的面具。

    木质的粗制滥造,手工磨出来的,眼睛的部位没有留缝隙,只能遮住上半张脸。

    他的桌上摊了一张纸,上面横七竖八的写着不知所谓的符号。

    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头,深邃的目光下。他直直的盯过来。

    嘴里好像是在说。

    “一”

    “二”

    “三”

    然后,他就在纸上又画了三笔,像是在记录什么数目。

    “小二!”颜斛皱了皱眉。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颜斛问小二说。

    小二看了眼,摇了摇头说:“小的不知道。老板进去的以后我就在门口看着,这人这么明显小的肯定会记住的。”

    “我想也是……但我怎么没印象?这……美男……以前没见过,够新鲜。”颜斛舔了舔嘴唇,决定下楼。

    “贵人多忘事啊~颜老板你老了,终于老眼昏花了?”程白衣吐槽了颜斛一句。姜芯坐在桌上和平芜面面相觑,她倒上一杯酒,只可惜杯小,酒凉,酒再好也没有喝意趣了。

    符薇玥犹豫了几秒,最终决定跟上去。接着就是平芜,然后姜芯,最后程白衣不情不愿的下来。废话,有热闹不凑是傻子。

    “小哥,之前没见过,哪里人?怎么称呼?”颜斛招呼小二给他满上酒。喝了这么多酒,他仍然是脸不红心不跳。

    “京城。安循民。”他淡淡的说。

    “你就是颜斛。”安循民抬眼看了眼颜斛,平静的说出这个名字。

    “姜……南阁的。”安循民扫了一眼姜芯。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我姓姜?”姜芯有些结巴。

    安循民嘴角上扬,又灌了自己一壶酒,说:“猜的。”

    他站起来,撂下一袋子钱,拿上自己的剑就打算离开。

    “没想到,姐在京城也这么有名。但是,我让你走了吗?”颜斛抽出自己的鞭子。

    “现在的江湖真是麻烦。”安循民打了个哈欠,还是继续往前走。鞭子已经朝着他挥过来了。他偏了点头,八风不动地躲过去。

    “喂!”颜斛刚一抬腿,就感觉到一股无比的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个人绝对不能惹。放眼整个江湖,恐怕没有人可以敌得过他。不过……万幸他不是江湖的人。

    “好酒。”安循民夸赞了她的酒一句,懒懒散散的就要走。

    程白衣伸出他的剑,拦下安循民。

    “哥们,来打一架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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