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受伤啦?”
打着“补丁”的杨明月站在加油助威的队伍里,被跑过的李闲潭注意到了。杨明月觉得很无语:这已经是这几天来不知道第几个人问及那些纱布了!杨明月点点头,冲着李闲潭喊了声“加油”,没有多言。
距离高三高考还有一个月,今天下午,学校给高三组织了放松活动。在这个下午,高一高二列队给高三助威,是附中传统。
喧天的锣鼓声和加油声此起彼伏之后,把高三进入礼堂,高一高二就完成了任务,回去上课了。沿着林荫大道走回去的路上,杨明月回想着刚刚的场景,心中感慨:还有两年,也该到我们了。
杨明月觉得,自从那个沾着泥土腥味的拥抱之后,自己愈发依赖江清风了。每次吃饭都找她一块儿,下了课也找她一块儿走……总之一天到晚得了空就粘着她。
不行啊,这样不可以的!杨明月蹙眉,想得出神:可是,为什么不可以呢……哎呀!烦。她挠了一下头发。
回家的校车在夜色里像行驶的胶囊,车内暖黄的灯光代表着住宿生最美好的期待:回家。路灯一盏一盏地像流星一样晃过去;山树一色,像墨染的影子。
回到家洗了个热水澡,杨明月窝在被子里。空调嗡嗡地运转着,四下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车轮压过柏油路的声音。
快考试了。杨明月想。我真的可以考完吗?一共有三天呢。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焦虑像钻进大脑沟回里的焰火,噼啪作响。
试试吧。杨明月最终对自己说。
这段时间又要忙着学业水平合格性考试,又要准备期末考。杨明月的草稿本上每一页都有“完成就好,做了就好”。杂乱的算式里,还总是夹着几个哭脸:“我不开心”。
“今天又去心理辅导室坐了一下午。我真的好难受。这是一种藏在‘气’里的折磨,我逃不掉。放过我,好不好?”这天下午,阳光灿烂,杨明月皱着眉头在里间的小桌子上对着日记“说话”。写完这行字,她抱着日记本,疲惫地靠在沙发上。
暂时放下这些吧,什么也不想。明月啊,再不济,就只做到活着便好。她合上眼睛,这样想着。
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杨明月才起身,缓缓走出这个一片寂静的地方。她有意避开了教学楼,又远离了曾经对着背书的香樟树,一路走到了小树林。她在假山石旁坐下,孤身一人听着不远处稀稀落落的交谈声,却觉得自己离他们远而远了。
感觉整个心都被挖空了,风一吹过便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呜声。杨明月有些坐立不安,她想找个人讲话,可又不知道这些莫名其妙的难过该说与谁听。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决定回心理辅导室,看看柳芹老师来了没有。
杨明月原路返回,一路上一直攥着手放在胸前,低头走着。她蹙着眉,敲了敲门。
“进来吧。”
杨明月松了口气。
她走进去,和柳芹老师微笑着打了招呼,便径直坐在沙发上。
柳芹老师走过来坐在对面,问她:“还好吗?怎么啦?”
“哎呀,我……就是……嗯,”杨明月嗫嚅着开口道:“我觉得我没办法考试,我最近写周测都感觉特别特别难受。”
“还是和之前一样吗?”
“嗯。”杨明月低着头说:“但是……唉我总是这样,不管怎么样都劝自己不要放弃,总是说,再坚持一下好了。你看我现在,都难受成这样了还是说,去考一考算了。”她苦笑着开口,说着说着,眼泪滑落。
“我有时候希望自己不要这么坚强就好了。”抱着抱枕,无力地躺倒。
柳芹老师心疼地看着她:“如果已经这么痛苦的话,我们允许自己不考试好不好?”
“可我怕要补考。”
“那你就先进去考,如果实在考不了再来找我,我帮你和年段说,好不好?”
“嗯。”杨明月坐起来,对上老师关切的眼神。
“我真的觉得你很棒,明月。”
很棒……吗?她又低下了头。
在食堂吃过晚饭后,杨明月遇到了江清风。
“还好吗?一个下午没看到你了,挺担心的。”她说。
杨明月抿了抿唇说:“嗯……就那样吧,还行。”
江清风揽过杨明月的肩膀,轻轻拍了拍:“辛苦了明月。”杨明月低着头,只是应了一声。江清风看着杨明月闷闷的样子,不忍地抚了抚她的肩膀。
二人站在走廊上。杨明月倚着栏杆,轻轻把自己埋进双臂里,只留一双眼睛出来。刘海被睫毛揽进眸子里,她却懒得惯,只是蔫蔫地眨眨眼睛。
“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江清风轻轻开口道:“但是……如果你想有人陪陪你,可以来找我,好吗?”
杨明月缓缓抬头,看着身侧的江清风。
夏日的黄昏绚烂得像一场梦,杨明月只看见逆着光的剪影里有一双好漂亮好漂亮的眼睛,让人想住进去,再也不出来。
“嗯……很感谢你……但是……为什么呢?”杨明月说着,又把头低下去。
“我不希望看着你总是一个人撑着了。”杨明月听见耳边的不假思索的回答。她想道谢,却一时哽住,说不出话来,只发出啜泣的声音。她感觉到江清风又将她搂紧了一点,很轻很轻地安抚她。
是梦吧……如果不要醒来就好了。杨明月贪恋地想。
“阿宝啊,诶,怎么样啦?”
巩明妍听着电话里妈妈的声音,轻声应着:“好,我很好。”
“吃饭了没有啊?睡得好不好?”“吃了,睡得很好。”
阮圆秋从教学楼走出来,看到站在墙角打电话的巩明妍。落日余晖轻轻扫过她的脸,屋檐撒下的阴影落在她弯弯的嘴角边。
“叮叮咚咚——。”
“诶妈,我要上晚自习啦,先挂咯。”巩明妍挂断电话,转身就看见了在愣神的阮圆秋。阮圆秋这才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刚好看见你就停了一会儿,我可没有偷听你打电话哦!”
“没事啦,是我妈。”巩明妍笑着挽过阮圆秋:“走吧,要上课了。”
阮圆秋一边跑,一边偷偷瞥向巩明妍挽住自己的手:
天呐?(?'?'? ?)?我的小闷葫芦怎么主动来挽我了?
今天的天气格外反常,傍晚时还有残红满天,晚上就乌云密布,闷雷轰轰响着。教导处怕过会儿雨下大了不好回宿舍,就广播提前下自习了。
回到宿舍,杨明月才刚将作业摊开,雨就哗啦啦地落下来了。
豆大的雨点敲着窗户。余瑾作怪地说:“呃啊!杀人魔来敲窗户啦!”阮圆秋无语地瞥了她一眼:“别闹。”
六个人挤在阳台门两旁的桌子上,略显逼仄。于是,住在上铺的巩明妍和江清风,先后把作业搬到了床上写。阮圆秋的小音箱小声地放着的音乐,伴着孟夏的雨,缓缓流淌。杨明月悄悄抬头望了望窗外:水洗过的绿叶潮潮的,轻轻摇晃,树荫里藏着的绿意若隐若现,像是同月亮问着敞露的时节。
泥土的腥香蔓延进来——杨明月喜欢这种感觉。等到大多数人都写完了作业,她才起身,趴在窗户上望出去,想象着雨帘里镶着一轮月亮。好一会儿,她才从想象里回神,徐徐转身;却是一眼瞥见:顶灯柔柔地落在江清风周身,映着她圆圆的脸廓。
雨声未歇。她身后的树荫晃呀晃,一声一声轻轻问月:何日?何日?
期末周就这样轻巧地溜过去了,会考也自顾自地走了。杨明月随着人群走出考场,不愿细想这些天,她只是给自己挤出了一个笑容,心里想着:放假了,放暑假了,可以了,可以了……不想管什么成绩单了,什么都不想再管了。
仅仅是坐在考场里写完卷子,即是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