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在哪?雕花的床榻,苏绣的锦被,坠月发髻的姑娘,还唤我小姐,我这是怎么了?我竟没有死?
“希月,我的乖女儿,你可算醒过来了!”一个声音从门帘外传过来。一位身着棕黄绸缎的中年女子面容喜悦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婢女。
“你是谁?谁是你女儿?”
“啊,希月,你竟然连母亲也不认得了?”中年女子急忙唤着郎中,“郎中,您再瞧瞧,我的女儿这是怎么了,她可不能有闪失啊!”
忽然觉得手腕处有一股力量,我抬眼一看,一位长胡须的郎中隔着丝帕在给我把脉,只见他寻思了一会儿,琢磨道:“夫人,令千金的脉象已恢复正常,体内余毒已经逼出,暂无大碍,只是这神志……有点模糊。”
他摸着胡须思索了一会儿,缓缓道:“令千金像是受到惊吓,需要好好放松,多带她出去散散心,兴许就好了。”
中年女子长吁一口气:“谢天谢地,你可算活过来了。活过来就好,活过来比什么都强,我去劝劝你爹,让他不再逼迫你了嫁给……”
说到这儿中年女子忽然停了下来,看向旁边的郎中,朝他挥挥手,示意他退下去。
“姐姐,姐姐,你可算醒过来了,你和我说好的要讲故事给我听,还要带我去捉蝴蝶的,你可不能再想不开丢下我,你可知道这几天可把父亲母亲累坏了,他们都陪了你三天三夜,听郎中说,你像是服毒自尽,你怎么会服毒呢?”
“服毒?”
我惊叫出来,寻声探过去,一个洁白无暇、面容娇憨又稍显稚气的美人立在我的床前,兴奋又着急地看着我。
“我是你姐姐?”我怔了怔,柔声道。
“嗯嗯”,小美人连忙点头,又拉起床前中年女子的手,柔声道,“这是母亲”。
“母亲?”
我仔细端详着身旁的中年女子,一身棕黄色绸缎,两弯杏仁眼,流云式后盘发髻,白皙微胖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看上去已然三十来岁的样子,散发出一种成熟的妩媚。
“希月,我的儿,你还认得这里,认得我吗?”中年女子问道。
我思绪混乱,只记得刚刚做了一个梦,梦里一心求死,喝了毒药后觉得咽喉灼热异常难受,渐渐就失去知觉,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后就出现在这里。
我愣愣地看着她们,支支吾吾道:“我……我……我不认得了。”
“我的乖女儿,你从小就是唐家的掌上明珠,我和爹爹对你百般疼爱,你从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只是这次让你嫁给四王爷也是迫不得已,听你爹爹说,这是皇上的意思,只是暂时还没对外下旨而已。我也知道,你和慕清辞从小就聊得来,心里惦记着他,没想到你竟然为了他服毒自尽,你怎么这么傻啊,就忍心弃我们而去,弃唐家不顾……”
“罢了、罢了,回头我去劝劝你爹爹,让他去和皇上求情,看看能不能退掉这门亲事,只是,万一弄不好会惹怒皇上,日后我们唐家的日子可不好过。”唐母怅然道。
这位夫人竟为了我甘愿冒犯皇上!
还细心照顾我三天三夜,我不由得心生感动,连忙点头,应声道:“母亲,孩儿以后乖乖听话,再也不让母亲这么费心了,我们一家人以后好好的。”
母亲一把将我和妹妹揽入怀中:“好孩子,你大可以放心,母亲不会再逼你做任何事了,还要把你的身体调养好,让你恢复记忆,郎中说多去散散心有助于恢复,待会儿用过午膳我就让春云陪着你出去散散心,你再带上两个得力的小厮,保证安全,在日落之前回来便是。”
“谢过母亲。”我俯了下身子。
“母亲,我想和姐姐一起去捉蝴蝶,可以吗?”一旁的小美人娇声嘀咕道。
“霜月,你的功课没有完成呢,一会儿爹爹就要检查,你还是乖乖待在家,让春云陪着姐姐就好,待会儿再抓几只蝴蝶带给你玩儿。”
霜月撇了撇小嘴,无奈道:“姐姐,那你一定要抓几只又大又好看的蝴蝶给我解闷儿。”
我看向她点点头,微笑道:“你就放心吧!”
母亲见我刚刚恢复,便不再多留,嘱咐了一下春云便带着妹妹离开房间了。
春云是我的贴身婢女,打小儿就服侍我,从她口中得知,我叫唐希月,是唐家的大女儿,我还有个妹妹名叫唐霜月,父亲唐一勇是幽朝的大将军,掌管几十万兵马,母亲姜丽姬是荣安郡主,父亲对母亲十分体贴,得知母亲在生妹妹后伤了身体便让母亲好好休息,因而家中没有男孩,便对我和妹妹更加宠爱。
“那母亲说的慕公子是谁呢?”我接着问向春云。
“小姐,你连慕公子都不记得了吗?您这次服毒自尽不愿嫁给四王爷可全是为了他呢!”春云诧异道。
我摇摇头,满脸疑惑看向春云。
“这慕公子名叫慕清辞,生得眉清目秀,风度翩翩,慕公子的祖父原是先帝太傅,只因慕公子的父母亡故得早,慕公子打小儿便随祖父回乡,与咱们在宜州相处过一段时日,将军时常带着您到慕府去做客,您就结识了慕公子,直到一年前咱们将军替皇上平息了南部叛乱,皇上就把咱们将军调到京都,还赐了府邸。”
“原来是这样。”我沉静道,“那四王爷呢?”
“四王爷?”春云看向又我顿了顿,缓缓道,“当今的四王爷是出了名的冷酷无情,杀人如麻,在战场上遇到降服的俘虏从来都是拖去斩首,绝不留情,不仅如此,听闻性格还比较孤僻,除了宫里的十一皇子跟他比较亲近之外,大多都躲着他,但是皇上和太后特别喜欢他。”
“性格孤僻……皇上和太后又特别喜欢他?这又是什么缘故?”我不解道。
“四王爷出身高贵,他的生母是已故的孝元皇后,在他六岁那年便生病过世了,自此后他的性情大变,不再爱与人说话,就连皇上设的家宴都时常不出席,一心躲在后院练剑。”
冰冷孤僻……我差点要嫁给他……
午膳过后,春云吩咐了两个小厮备好马车。我们上了马车,准备去郊外走走。车向东行,一路上灌木丛生,蜿蜒曲折,好在太阳藏进了云里,倒也不是那么热,忽然行至一处紫薇花处停了下来。
春云轻掀帘子,往外望去:“小姐,到了。”
我弯着身子,一脚先踏下马车,映入眼前的是一处石子小道,小道两旁是一串串紫红堆叠的紫薇花,开得正是灿烂,紫薇花的尽头是一个亭子,亭子下面有一片湖水。
“小姐,就是这了”,春云一脸兴奋道,“这个亭子特别神奇,以往生过病的人都喜欢来这里许愿,因而得名“许愿亭”,但凡单独来许愿的人回去之后病就全好了。小姐,您先进去许愿,记得许完愿将铜钱放入亭里埋好,这样才会灵验哟。”
我将信将疑地走了进去,沿着紫薇花小道,我满心好奇地来到了许愿亭中央,许愿,我该许什么愿呢?我从荷包里取出一枚铜钱,思索了良久,抛向空中:“一愿父母平安健康,福寿绵绵;二愿家族兴耀,流传百年;三愿平生顺遂,托予良人。”
“砰”,只听一声铜钱掉在地上,我赶紧去捡,哪知铜钱沿着亭子一直滚,滚到了亭子最边上的石头缝上,差点掉进下面湖里。
还好,在亭子边沿上!
我弯下腰去捡铜钱,谁知脚下一滑,一个没踩稳,身子瞬间忽地腾了空,眼前一片漆黑。
“救命,救命……”
我掉到湖里了。
眼见湖水浸湿我的衣衫,我感到浑身冰冷,很快湖水就要淹没我的胸口,突然四周一股力量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极力地张嘴试图呼吸,可喉咙像被掐住了一样,无法呼吸,一种死亡的窒息感迎面而来……
我越陷越深,用尽全力呼喊“救命……救命……救……”
恐惧侵袭了全身,我感到无力和绝望,害怕自己再经历一次死亡……
渐渐地,湖水灌湿了我的耳鼻,充斥着我的眼睛,我无法呼吸,一种死亡的压迫感猛烈逼近,我的四肢变得不听使唤。
我无力扑腾,也无法呼救,像一块木头一样安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抓紧我!”
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喊我,却瞧不见任何身影。
一定是错觉。
“在这边……”声音越来越近,像是真的有人。
我的身体突然被人从后面抓住,一双强有力的大臂将我环绕。
“抓紧我,不要睡!”
我感到昏昏沉沉,已经无法思考,双手搭在那人的臂膀上。
“放松点,配合我,一会儿就没事了。”
那声音又十分轻柔,充满着安全的力量。不知怎的,悬着的心忽然踏实下来。
我尝试着吸气,身体放松了一点,配合着他的动作,将身体舒展开来。他将双手转为单臂,挽住我的脖子,朝湖对岸划去。
近了,离水面越来越近了,眼看着要冲出水面了。
忽然我觉得憋闷至极,难以呼吸,我开始大力地喘着,可还是提不起气来,人越来越闷,嘴唇也逐渐发紫,我感觉快要撑不下去了……
一个温热的唇忽然贴在我的嘴上,往我嘴里渡气,我深吸了一口,感到舒服多了,又连续吸了几口,渐渐地清醒了点,感觉自己又回到人间了。
我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男子,俊冷的面庞,眉头紧锁。
砰砰——砰砰——砰砰——
我听到他有节奏的心跳,稳定而有力量。这一刻,我在这个男人怀里感到无比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