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之后的清晨空气有些潮湿。

    理论上这个时间段往往是最安静的。检测到空气湿度偏高，照顾绿化的机器放弃工作，安安静静地待在旁边的柱子里，等待着负责人员的日常检修和维护。

    但是今天有点不一样，因为负责这一片的维修人员在维修的时候从里面扒拉出来了一团看上去就不太美妙的东西。

    那是一团红色的糊状物，其中还能看到一部分的人体骨骼以及部分黑色的头发。毫无疑问，这曾经是某个人身体的一部分。

    之所以说是一部分则是因为另一部分在三个小时后被从清洁机器人的箱子里翻了出来。

    清晨的阳光下吵吵嚷嚷的人流开始混乱。现场先后响起往来人员的低声讨论和偶尔的惊呼，还有赶来的警务人员维持秩序的声音。

    ——或许还有某些人藏在人群中发出的迫不及待的笑声。

    …………

    齐半聋大清早一打开门就被上门来走访调查的警察堵了个正着，心中不免暗叫晦气。

    这一片的人干的都是不太能见光的勾当，然而托那位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倒霉仁兄的福气，现在都不可避免地跟警察面对面了，那位仁兄估计从早上开始就不知道被这些人在心里骂了多少次了。

    然而骂归骂，齐半聋还是很给面子地装模作样回想了一番，然后遗憾地表示自己昨晚九点就已经沉入了梦乡，根本没有注意到外面有什么情况。

    “警官先生不瞒您说，我这只耳朵已经聋了十多年了，平时跟人说话都有点费劲，晚上又习惯早睡，实在是没有注意到什么。”齐半聋苦着一张脸，指了指自己聋了的那只耳朵。

    对方是个年轻的小警察，估计是刚调过来的，闻言楞了一下，齐半聋连忙把自己的残疾证明拿出来晃了一圈。小警察看到之后面上瞬间就出现了愧疚的神情，被齐半聋几句话就忽悠走了。

    直到人消失在视野里，齐半聋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转头把门关上。

    “小鬼，”齐半聋朝着里面坐着的孩子喊了一声，“把东西收拾一下，今天店不开门，先吃饭。”

    孩子大概五六岁，穿着最简单的保温服。他过长的头发披散着，遮挡住了眼睛，也让人看不清楚长相。听到齐半聋的话之后他站起身，在原地顿了一下，然后有些迟疑地指向桌子，似乎是在询问是要收拾这里吗。

    齐半聋叹了口气，点点头。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孩子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抬手一把把桌布拽了下来。

    “乒乒乓乓”一阵响声之后，桌子上原本摆放的东西全掉到了地上，桌子上干干净净。小孩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转过头看向齐半聋：是这样吗？

    齐半聋：“……”好样的。

    他痛苦地抱头，他不是早就知道这孩子没有常识了吗，为什么还要对他抱有期望呢？

    齐半聋昨天晚上自然没有九点就睡。他年方38，正处于黄金年龄，因为工作性质原因，一向认为夜晚才是上天赐予人类最有用的时间段。昨天晚上自然也不例外，但是昨天晚上九点，他突然收到了七年没见过的妹妹的消息。妹妹表示自己要挂了，留下了一个小孩暂时没人管，求他帮忙照顾一段时间，之后会有人来接走。

    根本没有给齐半聋拒绝的机会，孩子就在消息到达之后的五分钟之内赶到了。和孩子一起到的是一笔直接打到齐半聋卡里的巨款，还有一条价值千金的消息——议会有变，恐生动乱。

    这样的大手笔让齐半聋拒绝不了。不仅仅是因为给的太多了，更多的可能还是因为这条明显不是常人能触及到的消息。

    齐半聋自己就是个情报贩子，对这条消息本来不至于意外。实际上议会三天两头的有变，自从两年前主战派占领了议会话语权之后决策朝令夕改，人造恒星要从哪个方向升起都能引发一场唇枪舌战。但是吵归吵，目前还没有人敢公然把打嘴仗升级成真正的战争，更谈不上动乱。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吵闹显然还不足以让人专门找上门来甚至当作酬劳。

    齐半聋自然不会因为对方的一句话就做出什么判断。只不过联想到今天早上突如其来的案子，齐半聋有种不好的预感。

    先不提那些遥远的事，单看这个孩子就让齐半聋头疼不已。

    他这个大侄子看上去有五六岁，但是心智发展最多只有一岁。别的不说，两个人的沟通就是个大问题。孩子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指令，连话也不会说，更别提生活常识了。齐半聋自己身为单身贵族，长这么大照顾过的最小的孩子就是自己，从他的外号就能看出来他照顾自己的能力怎么样，突然被扔过来一个小崽子，齐半聋第一反应就是尝试咨询“客服”。

    等了一会儿，他妹妹给他发过来一个压缩包，里面包含了《星际人类进化史》、《跟不上时代？看这里》、《跟恐龙老师一起学习吧》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视频，备注是给孩子看完就可以了。

    齐半聋真情实感地表达了一下震撼之情，并深刻怀疑大侄子可能不是亲生的。

    无奈之下，齐半聋只能先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那堆破铜烂铁，给大侄子腾出了睡觉的地方，然后通过十分钟的手舞足蹈希望让大侄子能领会到他的意思，尽快入睡。

    可惜他失败了。

    经过这段互相折磨，最后绝望的他放出了恐龙老师，神通广大的恐龙老师一出场就收获了幼崽的全部注意力，然后幼崽快快乐乐地入睡了，徒留怀疑人生的大人陷入深思。

    收回思绪，齐半聋抹了一把脸，“算了，你还是继续看你的视频吧。”

    他把地上的东西收拾起来，然后走进厨房启动了全自动早餐机，之后就开始思考之后应该怎么进一步确认那个议会相关的消息。

    没思考两秒，齐半聋听见外面传来了熟悉的“乒乒乓乓”声，他立刻快步走出厨房，然后就看到他大侄子学着之前他收拾桌子的动作，把又一次拽在地上的东西收拾回了桌子上。看到他出来，小孩还认真地指向一地的鸡零狗碎：“东西收拾一下。”

    齐半聋：“……”

    往好处想，这孩子的学习能力很强，起码智力没有问题。往坏处想，他可能需要买点降压药在家里备用了。

    在之后的相处中，这个孩子全方位地展示了自己强大的学习能力，那简直跟加载了成长模块的人工智能一样，无论是什么只要看过一遍就能复制出来。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不过三天的时间，小孩子已经完全变成了恐龙老师的模样。

    齐半聋：“……”

    不行，还是好怪啊！

    之前这孩子到底是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中啊！这么强的学习能力怎么会一点常识都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