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玄卿睁开眼,她们又回到了那间禅房中,只不过四周并不是她们之前所见的那样残破,也许就是禅房原本的模样。
窗外的光透过窗纸洒落在书案上那支梅上。苏玄卿正要向前一步时,门外响起了轻捻佛珠的声音。
她看了一眼段清隽。
段清隽点点头,于是二人往门外走去。阁楼里也是未被烧毁的模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
视线前方,一位僧人跪坐在佛前,手指轻捻着佛珠。他垂着眸,唇中念着经文。
苏玄卿以为僧人看不见她们,于是绕过他拉着段清隽打量了四周。
“这阁楼未被烧毁前原是长这样的。”苏玄卿背着手看着墙壁上的画,同段清隽道。
“这些画作同迷牌里的那支梅看起来皆出自一人之手。"段清隽推断道,随即趁苏玄卿不注意朝她身边挪了一点,而后悄悄地瞥了一眼她。
苏玄卿没有发现她的动作,只是微微颔首后继续观察着这些画。
过了不久,苏玄卿猜测道:“或许.....这些画是那边那个和尚画的?”她转头盯着正在诵经的净思。
这里好像最可疑的就是他。
“阿弥陀佛,施主,正是贫僧所作。"在一旁诵完经的净思突然出声道。他抬起眼,眸光平静地注视着她们。
段清隽和苏玄卿二人莫名被吓了一激灵。
段清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直接绕过他在这里乱走似乎有些不礼貌,不禁感到有些尴尬,双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抱歉,我以为您看不见我们,所以有些失礼。”
一旁的苏玄卿则是显得十分镇定,她朝着对方行了个礼,表示歉意。
净思摆摆手:“无妨。”
段清隽问道:“请问您是.....”
“贫僧法号净思。”
苏玄卿见他似乎很好说话,不禁问道:“这儿是您的居所吗。"
净思站了起来,动作从容。他微微颔首,随后伸出修长的手指将佛珠绕在自己的腕上,双手合十。
"这里已经被我烧毁了,你们如今所见到的,不过是幻像。”他的声音低沉又平静,似清风拂过。
苏玄卿微怔。
段清隽不禁追问道:“为何烧毁这里?”
净思没有回答。
他转身望向门外的梅林,落花徐徐如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开口道:“今年的梅花开的格外好。"他站在那里,任由风吹起衣角,他的眸中流出了一丝温柔,迷离而深邃。
不等苏玄卿和段清隽追问。四周又陷入了黑暗,随及眼前的景象似走马灯围绕着她们。
闪过的每个画面里,是净思和那位在皇宫里的女子。
"好漂亮的梅林!”
“你看的是诗经?.....这些,我小时全读过了......我自然可为你指点一二。”
“别看书了,崔则年,看看我吧。”
"你画的这幅梅就归我了。"
“则年,等你考取功名,回来娶我可好?”
“对不起......对不起......”
“崔大人,许久未见,可安好?”
“崔则年.....”
“则年....."
"则年.....”
无数个声音在周围回荡。
百年前
二月,梅山寺的梅开的正艳,许多人来此处祈福礼佛。
寺内香烟缭绕,梵音袅袅。
江荷莲闭上眼,双手合十,朝着殿内的佛像虔诚地拜了拜,而后起身向殿外走去。
"小柔,我想自己四处走走。”她轻启朱唇,柔声说道。
一旁的小柔连忙福了福身,乖巧地应道:"好的,小姐。那我在殿前等着您,您可不要走远了哦。”说罢,便静静地站在了殿门前。
早听闻这寺中有一片不对外开放的梅林,只要有人远远瞥见过里面的梅,都赞不绝口。
她是最爱梅的,所以打算一探究竟。
江荷莲慢慢地走着欣赏寺中的风景。不知不觉中竟绕到了寺中最高处大殿的殿后。那儿有一道墙隔着,几枝梅从窗口探了出来。
应该就是此处了。
江荷莲望着四处,见前方有一扇门。她走近那扇门,见门上贴着一张告示,上面的字迹工整,行云流水,让人赏心悦目。可惜,写的是:
生人勿近
江荷莲有些失望,但却忍不住好奇。见那扇留了一点缝隙,似乎并未锁住,她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冲动,想试试是否能推开,于是伸出手,轻轻地朝门上轻推了一下。
门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吱呀声,缓缓地打开了一些。
正当她打算迈步走进去时,却有些迟疑。
自己这么做,是否有些不知礼数......若是小柔在的话,也不会让她做如此失礼的举动。在一番纠结后,她最后还是决定进去看看。于是她轻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这里到处都是梅树,花朵如绵缎般绚丽多彩,漫山梅花似一片花海,无边无际。
江荷莲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她心下欣喜,不禁伸出纤纤玉手轻柔地触碰枝桠上的梅花。
忽然间,她听见前方有响动声。
她轻拨开梅枝。
崔则年端正地坐在梅树下,有风拂过他的发丝,轻轻吹起几缕墨色的长发,他却毫不在意,手中捧着书,口中轻声念着书中的词句,声音清澈悦耳。眼眸专注而深邃。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地握着毛笔,笔触流畅而有力,不停地在纸上书写着。
荷莲有些看痴了。
崔则年太过专注于眼前的书和笔下的文字,以至于没有察觉到有人已经悄然走到了他的面前。
当他回过神时,见面前突然站着一人,心下一惊。抬头看清来人,耳尖却悄然地红了。
江荷莲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在读诗经?”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好奇,双颊也有些微红。
“是......是的。”崔则年平日里与女子接触甚少,此刻面对江荷莲,心中难免有些紧张,所以回答地有些磕绊。
不知这位姑娘是如何进梅林的,他平日里不常出那扇门,所以会将门锁上。难道有人来打扫时忘锁上门了?
“我见你读的可是《周南》?”
崔则年点点头,他的眸中闪过一丝惊喜,没想到这位姑娘居然也对诗经有所了解。
“我还有些不懂的地方,姑娘可否为我解惑?”他对学问一向认真。
“这些,我小时全读过了.....我自然可为你指点一二。”江荷莲仰起头,眸中流露出了一点自豪。
崔则年见她表情可爱,不禁低头轻笑。
笑起来竟也如此好看.....荷莲心想。脸颊也更红了些。
”你为何在此处?”
“我住在这里,前面的阁楼就是我的住所。”
“你要参加科举?我见你桌上放的都是四书五经。”
“金榜高悬姓字真,分明折得一枝春.....我也想如此。”
"好志向,祝君得偿所愿。“
二人三言两语地聊着,慢慢地熟络了起来。
“小姐,你果然在此处!天色不早了,我们快些回去吧,不然老爷夫人该担心了!”小柔寻到这里,远远瞥见自家小姐正在和谁说话,见门上贴着告示,也不敢擅自进去。
江荷莲和崔则年聊的投机,不觉已近黄昏。
“我该回府了。”荷莲有些不舍地起身,她许久未能如此畅所欲言了。
崔则年也站了起来,他抬眼寻了一枝梅,轻轻将其折下,伸手递给荷莲。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荷莲的心弦被轻轻拨动。她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眼眸中满含笑意。
江荷莲坐在榻上,手中拿着梅山寺里那人送的梅,手指轻轻触碰着花蕊,唇齿一抹笑意。
忽然间她想起了什么,眉间微蹙。
她的眸间流露出了一点懊悔,那时只顾着看他,自己还未问过他的名字呢!
也罢,下回去梅山寺时再问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