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平街是古沱镇人流交接处,一路通向东镇闹市。
行走于街上摩肩接踵、吆喝声不断。
入街口临清水河流,水陆双全,也难怪如此繁华泰安。
宴尘往前数十步过河上石拱桥,石栏边石狮座座。桥下还有运货乌篷往来,棹开粼粼水波。
街道青石路上有些湿漉。前些时候明明没下雨,但宴尘踩在地上差点打滑。
在一片祥和之下,宴尘却心事重重。
一方面是自己的生计问题,一方面是这条街今天很怪。
宴尘很快发现了异常,这里湿气太重了,换句说就是邪气凛然。
而来来往往、忙于生计的人们,对于这种情况却个个视若无睹。好在宴尘从小对神神鬼鬼的就十分灵敏,比别人早发现了一步。
宴尘抬头看向上方,天相平和。白墙灰瓦间串串小灯笼相连,到了夜晚想必是好看极了。不过宴尘现在没空欣赏,迈开步子快速朝闹市走去。
在宴尘不远处,一个正在偷瞄他。
“看来他发现了。不愧是宴家的儿子,就是机敏。”街边摆破碗的乞丐将讨来的铜钱收入袖口,顺势拐进巷子,一溜烟不见了。
……
宴尘四处张望,这一路下他没有发现装神弄鬼的同行。看来竞争压力不大。
他自言自语到:“最近恐怕有邪物作祟,那岂不是自己坑蒙拐骗的最好时机?!”
“咳,这是不义之财会遭报应的吧。”
“不对,我是几分真本事的,要有人是遇上了什么事,说不定我还帮得上忙呢。对,我这应该叫作行侠仗义。”
一套熟悉的心理拉扯让他心情大好,一路蹦蹦跳跳回了家。
虽说是家吧,其实就是个租来的破屋子,一室一厅。
在六平街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段,他能租到一个屋顶漏雨、地砖开裂的高危房子,可谓是在国宴里吃过夜馒头了。
更让宴尘奇怪的是,房东甚至都不敢要他的钱,他长的很像坏人吗?
宴尘刚到家门口,还来不及放松就顿感不妙——大门是开着的。
宴尘进屋查看时,他赶忙将门后符纸撕下来,这是他出门时贴的,就是为了防止不好的情况发生而准备的。
符纸上面是宴尘用朱砂画的护阵,已经乌黑大半。看来是他注入的灵力被鬼邪污染了。纸边点点金色,是其它灵力的表现。
还有人来过?一人一鬼没干架吧?
于是宴尘又到处检查,屋子的小柱子可经不起伤害,要是塌了,他就只能睡路边啦。所幸房子完好无损。那两来者竟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难不成还能走错屋?
桌上的药材还在。卧室里的东西也还在。
对了,还有他藏在家里的法器呢。
宴尘又快速跑到了卧室,把床底的一块地砖掀开,拿出一个布袋子马上打开。
“铜钱剑、旧清铃、火鸟幡、令牌、符箓……”宴尘将物品一一数过后松了口气,没少。这可是他糊口的东西,万万不能丢。
自从出来流浪后,他的运气就变差了,现在好像又莫名其妙被鬼东西缠上了。
看来这一趟出去摆摊之前,要把家里布置妥当。
宴尘在屋子附近寻来了十来块石头,将其压在符纸之上,分散到房子各个角落。布置石头之后,宴尘颈动体内灵力,口中振振有词。
“百鬼皆离散,邪灵退千里。尊请吾命,护阵!”宴尘大喝一声,灵力便直接铺满四方,渗入土地形成了一圈防护。
这样一来应该什么鬼东西都进不来了。
宴尘对自己的实力有点信心,毕竟是从小自己瞎学到大的,防一防小鬼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怎么防人……宴尘看着自己的破房子,估计踹一脚就倒了,防是防不住的。
“人之初性本善,性本善。”他只能这样默默祈祷。
收拾好东西后,宴尘背上布袋子,就出摊去了。
……
大街上,人来人往。
“生发药,明目药,失眠药,壮阳药……营业十年老字号,童叟无欺,通通只要五文钱、只要五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买护身符嗷,大师开光绝对保平安。美女,看看吗?贵?!这还贵,你不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的原因才买不起?”
“大师算命看风水……客官来看看吗?我看您最近印堂发黑,想必是。哎!你别走啊。”
“……”
喊了大半天,宴尘嗓子都要哑了。这大半天了,才卖出了几个护身符,剩下的就是几个没病硬看病的老年人。
宴尘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一共几文钱,他想买点米吃两天都难。
肚子饿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个苹果啃。这是刚才路过的老太太给他的。当时宴尘看她推车子吃力,随手帮了她一把。没想到老奶奶拉着他嘘寒问暖了一顿,说他白净乖巧,还给了自己一个苹果。宴尘看着比自己还穷的老太太,简直快感动坏了。为此,他把自己身上最值钱的灵药半哄半骗地塞到了对方手里。
老太太走了之后,宴尘又只能盯着来来往往的路人发呆。有的人以为他是骗子,开始莫名其妙对着他指指点点。
“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有辱我的本事,简直是看不起我!”想到这里,宴尘愤愤地锤了下自己的摊子,这年头坑……帮人还有人不领情,不知好歹。
这时,一阵清脆的女声响起,“先生,您会驱邪吗?”
驱邪?终于算是有一件对口的事情干了。
宴尘马上抬头望去,是一个身材窈窕的少女,举止优雅。这少女长得白璧无瑕,不像平民。只是她眼神空洞,面容憔悴,想来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宴尘问:“姑娘你可找对的人了。说吧,你最近有遇到什么怪事吗?”
姑娘一回想到那些事情就表情僵硬,“家父前些日子买了块地,要种些果子,但是那边不知道什么人一座土高塔。于是我父亲便派遣了十几名男工过去拆除,结果没几天就有人惨死在工地上,肝肠都被挖出来了。后来我去找了官府帮忙,但凶手的一点踪迹都没有查出来,这才病急乱投医来找您帮忙。”
宴尘,听完嘴角抽了抽,这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
宴尘问:“咳咳,土高塔?你说的是东镇郊边那座破塔?”
姑娘道:“对,就是那里。大师,你有办法是吗?只要你把事办妥了,到时候去长贵府上找我,报酬什么的不成问题。”
她果然是个世家小姐。
宴尘想了一会说道:“行这活我接了。”
他到镇上后,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到处找人打听怪力乱神的故事,不少八卦他都略有耳闻。
那塔原是一位被地主迫害得的男子所建。由于他患上了癔症,精神不正常,没有人能跟他交流,所以他建塔的目的也不得人知了。
据当地人所说,塔那边这几年来一直是平安无事的,突然有什么东西暴起伤人的可能性不大。再结合之前客栈那边几位妇女聊的东站闹鬼等等,宴尘的直觉告诉他,恐怕是有人在做祟。
…………
“欸,你在那里干站着干嘛?”宴尘有些奇怪的看向对方,“你还有什么事情没交代吗?”
姑娘没有回答他。姑娘的眼神相较之前变得更加空洞了,现在正直勾勾地看向宴尘的身后的巷子。
看见她僵硬的样子,宴尘脊背发凉,赶紧往后瞧。
后巷空空,连个人都见不着。
宴尘回过头来有些紧张道:“姑娘你没事吧?”
还是没有任何回答,宴尘一股不祥感涌上心头。
“姑娘?”
姑娘终于有了反应,她抬起手指着前面,“你……后边有……”
宴尘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抄起摊位上的铜钱剑马上盯向身后。
巷头风声呼呼,依旧什么也没有。
宴尘死死盯着巷子,“姑娘,到底有什么东西?”
哐当哐当!!他身后传来杂乱声响。
宴尘直接回身一剑,刺了个空。那姑娘卷着他的东西跑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宴尘急得直跳脚,飞速追了上去,“你给我,站住!我的法器!!你个狗贼!!!”
“站住!”宴尘跑得披头散发。他又心急又郁闷,追不上,姑娘家家的怎么那么能跑?
就这样,一路十八弯,中间不知道撞飞了多少东西。终于,在一条死路巷子里俩人站住了脚。
宴尘气喘吁吁道:“哎哎……没想到吧……小爷我,还是很,擅长跑步的。”说罢,他从袖口里掏出两张符纸抛出去,“定身!”
啪啪,两张符纸贴中姑娘的脑门,她当即停下的动作,手中偷的法器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宴尘得意道:“动不了吧,让你偷我东……”
还没等宴尘说完,那姑娘一只手直接就把符纸全撕,随后咧开一个血淋淋的笑容。
不好,是鬼怪?他中计了?!
宴尘刚反应过来,那女鬼亮出利爪,抬手就掐了过来!
不及了,宴尘猛地将灵力灌入铜钱剑,掐了个剑决,借势一剑刺向对方胸膛。哐当,剑身如同击中铁板,连着的铜钱直接被崩飞了出去。
玩完了。
“呃呃……”宴尘被她奇大力的手掐得动弹不得、双脚离地。
他竟然掰不开?
一阵窒息感中宴尘两腿乱蹬,那东西却跟个石头一样纹丝不动。
宴尘拼出了吃奶的力气,“救……命……”他头脑开始发昏了,这回真的要把自己玩死了,丢人。
“往后倒!!!”宴尘头顶传来一阵吼声。他想也不想就照着做了,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向后压去。
那女鬼的手臂被他掰直了。
刀光闪过,带起几根发梢,女鬼的铁手断成两半。宴尘双脚着地。
来不及脱身,女鬼又张着血盆大口咬了上来。
刀光再次闪过,一支剑架在女鬼口中死死卡住,双方僵持不下。
宴尘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甩了出去,他在半空中看清了来者的样貌,是个气宇不凡的剑客,然后他就噗通摔在了墙上,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那剑客架住女鬼,声音沉稳道:“快结果了她,我撑不了多久。”
普通剑杀不死鬼怪。
宴尘脑海灵光一闪,令牌……令牌!宴尘晕头转向地跑到女鬼后方捡起一个法器。
“对不住了。”宴尘将令牌拱起祭天,注入全身灵力,“……急急如上帝律令敕!!”
轰!!!
天相巨变,一阵天雷猛降,直接将女鬼化为灰烬,但巨大的冲击力把那名剑客也轰飞了出去。
“对不住了……”
宴尘把令牌一扔,跑到那门剑客身边将他扶起,然后一把抓住对方肩膀,“没事吧?!没事吧?!哪里疼吗?”
剑客被宴尘一顿乱摇得直服气,幽幽看了他一眼,腰背挺直,“我没事!”
宴尘赶忙松开了手,诚挚谢道:“多亏了你,不然我就死了。”然后他一边谢个不停,一边好奇地观察对方。
剑客道:“不用谢,顺手而已。”
这小哥长得倒是俊,眉眼深邃,鼻梁挺直,就是板着脸冷了点。
见对方完好无损,宴尘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剑客被他盯的实在受不了,宴尘又凑近过去,笑容灿烂说道:“在下宴尘,敢问帅哥的名字是……?”
剑客别过脸,毫无感情地说道:“赵赫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