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寂静,长桌前坐着的四五位衣着华丽且严肃的男人们面露不悦,互相盯着对面的人看,仿佛想将对方撕碎。此刻窗外的鸟鸣显得格外聒噪,亚克特王宫的一间小型议事厅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明明过得好好的,社会安定,人民生活稳定,为什么还要发动这场战争来破坏和平?我认为这样做并不值得,我坚决反对这场战争的爆发!”缪斯克亲王——克里斯特·拉尔维斯双手环胸,扭头不看对方。
“国王陛下像是你口中那么恶毒的人吗!你坚持了那么久,发动战争的进程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这就是你坚决反对的态度?心口不一的男人。”
克里斯特生气地看向坐在对面得意洋洋的年轻将军温达尔·弗莱尤亚,刚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男人制止了。
坐在主位的男人率先打破令人不适的氛围,亚克特国王表情淡然:“好了,这次的会议先到这里,你们回去在商量一下,定下南线的人选。”
坐在国王左下首的谬斯克亲王猛然扭头看向哥哥:“陛下!”
国王打断他:“都回去吧。”
其他人起身行礼离开,一个较为年轻的男人出门前还回头看了一眼缪斯克亲王,嘴角上的得意意味异常浓厚。
显然缪斯克亲王看见了温达尔的小动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回击却被温达尔关上的门阻拦在里面。
克里斯特气愤地看向哥哥:“哥!为什么一定要发动这场战争!好不容易安定繁荣起来,我们也不是没见过战线那些普通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当初你怎么说的你都忘了?”
“我记得。”国王并没有发脾气,很平静地跟弟弟解释。
“你没忘,那你为什么还要发动这场战争?”
“这是有原因的。”
“有什么原因能比普通人的生命和家园更重要!我不接受。”克里斯特暴躁地背过身,不再看哥哥。
国王没做过多的解释:”这事很复杂,你只需要听我的就好。南线真的很重要,卡其莫里年纪大了,不适合南线,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帮我,我相信你能帮到我的。弟弟,听话,好吗?”
“哥!”克里斯特回头看哥哥,紧皱的眉头很明显地昭示了自己的不甘和愤怒。
看着哥哥眼里充满期望的眼睛,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哥哥是国王,他想做的事情自己是没有权利干涉的,自己只有规劝的权利。哥哥对自己很宽容他都知道。反对了这么久,还是没办法阻止,但是他一想到曾经在战线看到的普通人流离失所四处逃窜,天天担惊受怕又无处可去的样子他就非常不想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他的印象里,哥哥做事一直都很有原则,从来不可能会去发动战争。
他哥哥不会这么做。
可是……为什么?
克里斯特深深呼出一口气,平静地看着哥哥,不紧不慢地说:“南线我不会去的,哥哥你再找其他人吧。”
克里斯特说完转身欲走,阻挡哥哥的挽留,却又像是想起什么转身看着哥哥:“哥哥,温达尔也不能去。他太年轻了。”
国王苦笑,看着弟弟就这么出去了。
克里斯特离开议事厅后并没有朝王宫宫门走去,而是去了议事厅不远的一个园子。
从标有“奥威尔园”花体字样的奢华牌子旁经过,再往里去,仿佛就进入了童话世界。白色的建筑隐没在花丛中,石子路旁是精心栽种的粉白蔷薇。
风景宜人,克里斯特的心情好了不少。
顺着石子路朝宫殿走去,迎面却看到了一个一点也不陌生的影子。
双方很有默契地在距离双方几人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克里斯特神情不耐烦,相反温达尔则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克里斯特还没从刚刚议事厅里的事情缓过来,语气及其不友善:“你怎么在这?”
温达尔笑笑,不答反问:“那你怎么在这?”
“我嫂子的园子,我不能来?反倒是你,来找王后求情?痴心妄想。”
温达尔并没有被气到,反而笑得更得意:“我不能来?我跟王后是什么关系想必缪斯克亲王是最清楚的了。至于你说的求情……什么求情?我温达尔凭自己本事上战场为国家立功,何来求情一说?我温达尔做事,从不靠求情。”
克里斯特刚刚看风景得来的好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不留一点痕迹。他不想留下来看温达尔那家伙得意洋洋的样子,抬脚往宫殿走去。
温达尔没有让路,而是在克里斯特从自己身旁经过时小声说了一句话。
克里斯特震惊地顿住脚步,猛然扭头看向温达尔,可是温达尔已经走了几步远了。
“陛下已经同意我去了。”
这句话此时此刻萦绕在克里斯特脑中。
“该死的!不是不准让他去吗!”克里斯特看着温达尔仿佛大战得胜的背影忍不住骂出声。
身后的仆人纳尔小声说:“将军他从来都不听你的,反而几乎跟你对着干。”
克里斯特回头瞪了一眼纳尔表示警告。他不需要纳尔来告诉他这个事实。
“先去找嫂子,回去再说!”语气不善,克里斯特烦躁地迈开大步子,继续向前走。
纳尔耸肩无奈笑笑,跟了上去。
克里斯特坐在宫殿里的待客厅中,手里端着一只花瓷盏却一口未动。对面则是坐着一位栗色大波浪发型的女人。
衣裙高调奢华却不失优雅,颈间的有一条碎钻围着一块大的酒红色宝石。
“克里斯特,你怎么来了?温达尔刚走。”年轻的王后笑脸盈盈地看着在自己对面落座的比自己还年轻的男人。
克里斯特缓了缓语气:“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着嫂嫂这里环境好,散散心不行吗?”
王后扭头佯怒:“敢情把我这当花园了。”
克里斯特立马讨好:“嫂嫂这个园子,哪能是花园啊?说是小时候读的童话世界都不为过。这么风景宜人的园子,亚克特是再找不出第二个了,这么美丽的园子,也不看看这园子的主人是谁嘛?”
说完这一通,克里斯特自己都还骄傲上了。
王后被他逗得花枝乱颤。笑过一阵后,问他:“心情好多了?”
克里斯特反应过来嫂子是在哄自己开心,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
“看你刚来那会儿气得,是来的路上遇见了温达尔吧?”王后很笃定地问他。
克里斯特没有回答,表情证明了一切。
王后笑笑:“不用猜都知道了。你们俩从小一见面就吵架,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做事处处相互挑刺。”
王后说的是事实,克里斯特也无法反驳,只能跟着一起笑笑。
“你对其他人脾气可没这么差。”王后看着他,语气和神情都没了刚刚的玩笑。
“我,我只是觉得他们都无关紧要,所以他们做什么事都与我无关。”克里斯特回答。
“如果当初温达尔没有跟你们住在一起,你也会觉得他做的事对你来说无关紧要吗?”王后问。
克里斯特看着嫂子认真的表情,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逃避,继而开始思考。
王后看着克里斯特在认真地思考,慢慢等着他。
“我不知道。”
意料之内的答案,王后并没有责怪他,只是慢慢引导:“你慢慢思考,有助于回答上一次我给你的问题。”
克里斯特点点头,又重新看向嫂子:“嫂嫂,我觉得,上次您问的那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了。”
王后立马来了兴致:“说说看,你的答案是什么?”
克里斯特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嫂子,郑重地回答:“我想,我应该是喜欢的。”
王后听了眉眼上扬,情绪激动:“真的?你想清楚了?你确定你是喜欢他的?”
“确定。”又是一遍郑重地回答。
“确定了就好。喜欢就去追吧,我相信你。”王后又一脸神秘地往克里斯特那边凑了凑,降低了一点音量,“他那么优秀,年轻有为,我与其他贵族小姐聚会时就听说了很多贵族小姐都倾心他。”
“他家世、能力和身份地位都不错,娶一位贵族小姐是相当地适配。我听说,有一家已经派人去了他的家乡了。想要追他,你可得抓紧点了,一不留神他有了婚约,可就晚了。”
克里斯特犹豫了:“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
“你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去试试,就算结果不如意,你也努力过了,不能白白浪费这个喜欢。”王后鼓励他道。
可是克里斯特又犯难了:“想追他,我怎么追啊,我跟他的关系那么僵。”
“这个就需要你自己去寻找方法了。”王后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克里斯特也没辙了。
“说实话,你不让他去前线,是不想他出事,对吧?”王后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克里斯特。
克里斯特震惊地看着嫂子,王后则说:“你是什么性格我还不清楚?你想做什么我一清二楚。怎么说我也是看着你们俩长大的。”
克里斯特见王后都知道了,选择了合盘托出:“他才打过几场战?能活着回来就很好了。况且这次的这么严峻,哥哥必定是想让他当主帅,不能让他去,他太年轻了。”
“我见过前线的危险,我不想他出事。”
“他还那么年轻,留在那里了怎么办?他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
王后看着克里斯特眼里的担心,抛出了一个问题:“克里斯特,你有没有想过,温达尔是一个将军?”
克里斯特愣住了。
“他是一个将军,国家有战争,他身为将军且年轻力壮,他有责任为国出征。抛开将军的身份,他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年轻气盛,他希望自己可以为国而战,希望自己有能力能帮助国家。”王后看着克里斯特,语调放缓“他有他自己的选择。爱他,但是要用正确的方式,对他来说的正确方式。”
王后慢慢开导他:“如果你哥哥,以爱你的名义,把你留在这王宫里,你会过得开心吗?”
克里斯特摇头。
“慢慢想吧。他不够成熟,那这就是他成熟的机会。想要他成为凌空的鹰,就必须放手让他去飞。困在笼子里的鹰,永远也不会快乐。”
克里斯特想起了刚刚温达尔说的话。
“我温达尔凭自己本事上战场为国家立功。”
克里斯特深思一会儿,起身行礼:“嫂嫂,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莉安娜。”
“去吧,没事,莉安娜会理解的。”王后带着浅浅的微笑目送年轻男人离去。
克里斯特坐车驶出王宫大门,纳尔正欲往亲王府去,却被缪斯克亲王拦住了。
“车停这吧,先不回去了。我想下去走走。”
“好的,亲王大人。”
主仆二人下车后踏上了王宫前的长街。
街道两旁人来人往,无处不显示着平凡中的欣欣向荣,可是漫步在这幸福街道上的高贵男人现今却没有认真欣赏。
沿途走着,纳尔突然插嘴:“先生,在想将军的事?”
在外面便衣出行时,纳尔都是喊缪斯克亲王“先生”的。
克里斯特睨了他一眼:“少说话。”
纳尔干笑两声:“您想好怎么跟将军说了吗?”他将头往前面不远的花店点了点,示意缪斯克亲王看过去,“最好带束鲜花。”
克里斯特没停下来,理了理刚换上的大衣,倒是往花店的方向抬脚:“先去看看,到时候再说。”
纳尔微笑,站在克里斯特右前方伸手做了一个恭恭敬敬的“请”的姿势:“先生这边请——”
克里斯特笑笑,轻敲了一下纳尔的头:“正经点,小子!”
克里斯特收手朝前看去,没再迈步子。
纳尔觉得奇怪,顺着先生的目光看过去,是一对年轻的男女。小姐手里抱着一束鲜花,笑容满面,看起来格外地开心。她旁边的先生也是一脸宠溺地看着身旁的佳人。两人像极了一对正在热恋中的情侣。
为什么是“像极了”,而不是“是”,是因为纳尔知道弗莱尤亚将军并没有对象,但并不排除正处于青春年华的弗莱尤亚将军最近找了一位美丽漂亮、得体大方的小姐做女朋友。
缪斯克亲王明显是想到了这一层,他此刻的脸上非常不好看。
纳尔发觉先生心情不对,连忙打圆场:“万一是看错了呢?不一定是弗莱尤亚将军呢?”
克里斯特咬牙切齿:“连你都看出来那是温达尔了。”
纳尔立刻发觉自己说错话了,便不出声儿了。
克里斯特胸腔里一股没由来的火气:“他说他要上战场了,他还去谈恋爱?他有没有想过,他要是在前线回不来,那位小姐该怎么办?!”
纳尔不敢插嘴,只能听着自家亲王埋怨。
“他这是对那位小姐不负责任!”
这也是他不敢去找温达尔表明心意的原因之一。他们俩都是在战场上饮血的人。
“跟上去看看。”克里斯特发完话便抬脚跟上去。
他还是不敢相信,那是温达尔。
纳尔没办法,只能跟着主人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