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莫洛斯所想,所谓“根据一些方面”不过是个幌子。毕竟公共休息室不是什么交际舞厅,院长们要考虑最多的不是实力或人脉上的配平,而是谁和谁住一起会不会某某天早晨发现那个谁被暗杀,或者某人和某人搭伙会不会炸烂一楼盥洗室的马桶。况且一群一年级新生,对同学造成的最大伤害莫过于用魔杖尖端瞄准对方的屁股。
这里顺便提一句,高年级生的宿舍是按照成绩排名来配的,举个例子就是,魔药学年级第一可能会和倒数第一配到一个寝室。这种安排是最让莫洛斯感到霍格沃茨学校性质的部分,有了参照,莫洛斯心中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形象一下子就熟悉了起来。
和同龄的其他孩子一样,莫洛斯也有过很长一段惧怕教导主任的历史,不过在他发现严厉的老师也只不过是以管教调皮的学生为目的出发,私下里可能也喜欢吃小熊软糖后,这种恐惧就一大个反向冲刺为一种好奇了。
“我听说除非做了很不可原谅的事,格兰芬多的寝室七年都不会换一次。”西奥多-诺特一边往面包上涂黄油一边抱怨,“一个人住的感觉怎么样,特拉弗斯?”
桌角的莫洛斯比了“良好”的手势,左手抓着羽毛笔飞快地抄着第四十三遍“学生应该在教授发言时保持缄默。”
罚抄这种事也很学校。
霍格沃茨的早晨格外繁忙,猫头鹰们像一颗颗精准制导的导弹,一头栽进学生们的水杯里,餐盘里,甚至是头发里,扰动起浪潮般的惊呼声。
这种时候学院之间的性格差别就很明显了,莫洛斯够吐司的时候看见德拉科马尔福的桌子上堆满了精美包装的甜品,那只红脚鸮听话地站在他的肩膀上梳理羽毛,莫洛斯确定没有其他任何一个学院的学生会这么夸张。
小少爷坐在礼物堆成的小丘后面,一群举止矜持脸色红润的新生把他围在中间,自从院长公布寝室安排后,他们就再也没说过话了。
虽然有点可惜,但莫洛斯认为交朋友的机会还有很多。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要解决一些小麻烦,这个麻烦在昨天让他痛失了三个舍友。
莫洛斯开始翻看今天的课表,等待着麻烦自己上门。
果不其然,早餐临近结束的时候,三道阴影打在了身上,遮住了远处教师席位的视线。
莫洛斯注意到周围的同学不约而同绕道而行,没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这也正常,毕竟他现在是“暴力又阴沉的坏孩子,特拉弗斯家不受父母宠爱的次子”。
莫洛斯无视面前一排对他来说高塔一般的男生,伸手要抓桌角的南瓜汁,忽然被两个人钳制住手腕,硕大的拳头直直朝着他面门冲来。
“开学第一天。”西弗勒斯-斯内普居高临下瞪视四个站成一排的男孩们,“在礼堂公然打架。恭喜了先生们,斯莱特林扣四十分,为你们不负责任的愚蠢行径。”
“是他先动的手,教授。”为首的威尔逊不满地大叫,他指着和他们三个分开站的黑发男孩,手肘微微发抖。“他用拳头狠狠揍了迈克尔的脸,就在昨天晚上。您看,就在这里,现在还肿着。”
斯内普没有立刻给这三个激动地孩子做出什么公正的审判,他就那么抱着手臂站在那里扫视四张鼻青脸肿的面孔,那个被称为威尔逊的男生鼻子还在流血,不得不仰着头说话,控诉的手指也没指对地方,对准了墙上的一幅画像。
几个人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和擦伤,莫洛斯没其他人那么严重,关键的部位都被保护的很好,只有一侧脸颊高高肿起,弄得右眼睁不开了,像是结结实实挨过一拳——从结果来看很难想象他才是被围殴的那个。
那个黑发男孩安静地站在那里,不指责也不委屈,用黑黑的瞳孔看着他,真少见,不害怕我吗?
“我不管你们到底有什么纠纷。”魔药学教授危险地眯了眯眼,脸上肌肉牵扯出一个讥讽的表情对威尔逊说,“四个男巫,选择用最愚蠢的方式解决问题,像黑猩猩一样打来打去…”
不止三个体型较大的男生在发抖,就连莫洛斯也被他语气中的危险吓到了,下意识把够到的外袍团在手心里。
“我为你们感到羞耻。以及你们如果很想告诉我三个二年级生是如何被一个一年级新生打进校医院的,那就请吧,威尔逊先生。你应该庆幸你没有机会给斯莱特林扣更多的分。”
“可是教授……”
“没有可是,这个月每天晚上七天半,关禁闭,处理魔药材料。好了你们为什么还不离开?据我所知你们的变形术已经迟到了。不想扣更多分就跑起来!”
威尔逊不甘心,还想继续争执下去,可一旁的迈克尔拽着他的手臂往外拉,他的另一位同伴显然也不想再待下去了,两人一起把挣扎的威尔逊拉走了,临走前还不忘给黑发男孩一个自认为威胁的表情。
莫洛斯松了一口气。如果院长不放他们走的话,他都不知道还能找谁借变形术的笔记。拉文克劳们或许愿意和素不相识的同学探讨学术问题,但斯莱特林的素不相识的同学就难说了。
他整理被拽开的袍子,发现领口的地方有点开线,毕竟是二手商品,他应该向教授请教一下穿针引线的家政魔法。
“特拉弗斯,你留下。”背后传来的声音让莫洛斯离开的步子僵硬了一下。最后决定用疑惑和无辜的表情应对所有问题,如果教授要决意要指责他殴打同学的话。“看着我的眼睛。”
整理好情绪,莫洛斯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忽然对上了一对同样漆黑的眼睛,他惊讶的发现那是多么一对疲惫的,深邃的,波澜不惊的黑宝石!恍然间仿佛被卷入一场旋涡,所有的光线都在瞬间消失了。
晕眩感痛击大脑,莫洛斯双腿一软,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摔倒在教师办公室软绵绵的地毯上,燃烧的壁炉仍然跳跃着火光,看着屋内唯二的人。
“教授…我…”
“我不是医生,问诊去找庞弗雷女士。”
“是的,先生。”见院长完全没有要扶一把的样子,莫洛斯扶着墙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引来被压到鼻子地画像发出的一连串断断续续的抱怨,“但是我想先上变形术,您知道这是开学第一节……”
“别上了,去医疗翼。那种简单的东西我也能教你,前提是特拉弗斯先生能活到那个时候。”
“您不问我为什么动手吗?”
“你想告诉我吗?如果想的话刚才就应该说出来了。”
“我说的话,院长您愿意听吗?”
“你既然知道我是院长就应该知道我很忙,不要把我当成深夜电台的知心主播,我说的够清楚了吗?”
“……”好无情。换做是邓布利多校长绝对会愿意听的。要是哪天院长你竞选霍格沃茨校长失败了绝对是这个原因害的。
“禁闭,再加一个小时。”
“……”你会读心吗。
门被关上了。
斯内普挥手灭了壁炉的火光,在一片黑暗里静静坐着,他合眼靠在沙发椅上,像是在细细翻阅一段记忆。
雪原,高山,破旧的茅草屋,燃烧的树枝劈啪作响,小麦和牛奶的香气,一首陌生语言的童谣。红皮的蒸汽火车,水汽翻涌的黑湖,陌生的姓氏,侮辱,嘲讽,怒不可遏的反击……这是属于那个黑发男孩的过去。
壁炉重新亮起,劈啪作响的火炉与记忆中的重叠,斯内普久久地坐着,背后是被拦在窗外的涌动的暗沉湖水,人鱼唱着一首他听不懂的歌。
莫洛斯并不知道自己的记忆已经被斯内普翻了个底朝天,此时他正窘迫地坐在医疗翼的床沿上,透过窗台看着霍格沃茨阳光下翠绿的草坪,阳光漏进屋子里,少年的发沿被描成了栗色。
说起来基因这种东西还真是神奇,韦斯莱家红发代代相传,特拉弗斯家则是每个人都拥有栗色的卷发。
莫洛斯这种情况实属是基因突变的锅,但他更愿意相信自己不是特拉弗斯家亲生的。
庞弗雷女士端着魔药走过来时就看到他这幅模样,遍顺水推舟地提议道:“要不要试试打魁地奇?户外锻炼对你的身体很有好处,亲爱的。现在你需要吃点东西,然后回去上课。把这个喝了。”
不,运动什么的还是算了。
莫洛斯讨厌自己一身臭汗的样子,他更倾向于保持身体整洁,有条件的话还希望一天能洗两次澡。
他听话地仰头喝完了水泥一样的药剂,头晕只是因为低血糖,剧烈的情绪波动让它更糟糕了,喝补血剂是为了治疗伤口,伤口看上去不算严重,所以莫洛斯用找变形术教室时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这个借口把打架的事搪塞了过去。
异样的眼光已经很多了,没有必要再多一个,不出意外他接下来的几个月会经常来拜访的。
这件事的起因是:莫洛斯是特拉弗斯家弃子的消息不知道被谁传出来了。
这不奇怪,他肯定特拉弗斯家从未对外公布过有这么个儿子。
昨晚宿舍名单贴出来后,他莫名其妙被人堵在走廊里用魔杖抵着下巴威胁道:不要靠近亚历克斯——他名义上的哥哥。
对方还宣称如果莫洛斯不懂规矩,就让他麻瓜界的母亲吃苦头。
莫洛斯后来猜测对话的内容大概是这个,因为当对方说出“麻种”这个单词的时候,莫洛斯就动手了。
那之后再回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但当他走进寝室,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地毯上还有重物被快速拖拽的痕迹,一直延伸到门外。
他的好舍友怎么跑了……
没有人能侮辱他的母亲,不管对方是不是特拉弗斯家立场的人。
他们在男生宿舍走廊的尽头扭作一团,抓住对方手腕的第一时间莫洛斯就踢飞了掉落在地上的魔杖,由于身高上的差距,莫洛斯只能利用灵活性躲避攻击,扫腿击倒对手,再用外套拧成的绳子制服手脚。
“你会后悔的!”
毫无威慑力的威胁。
以及,威胁是多余的。莫洛斯根本不会主动去找亚历克斯-特拉弗斯,也不会试图融入那个陌生的家。
莫洛斯认可的母亲只有奥利加一人而已,那个把他从废弃竹篮里抱出来,带着他这个累赘满世界奔波的,会按下原本暴躁的脾气,一个字一个字念廉价童话书给他听的妈妈。
至于特拉弗斯?那个家族除了冠以他姓氏后抛弃他还做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