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城已经开春了,但对于刚从南方来的宋运来说依旧冷的难以接受。
她偏头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色,天已经黑了,也许是还没有过完年的缘故,街上没什么人,显得格外冷清。
出租车内的空调吃力地运作着,但宋运没有感觉到一丝热气,她蜷着冰凉的手指哈了口气。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从哪来的?”
:“南方。”
:“第一次来吗,这儿比你们那冷多了吧?”
:“是啊,真够冷的。”宋运垂下了眼。
:“这大过年人生地不熟的,姑娘来干嘛啊?”
宋运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此刻的她大脑一片空白,至于司机后面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见。
大年三十,宋富城带着她第六个继母回了家,可笑的是这人跟自己只差了八岁。
早就剑拔弩张的二人不出意外大吵了一架,就在宋运即将夺门而出的时候,宋富城用极其冷漠地口吻说:“去找你妈吧。”
原本还被愤怒侵蚀的大脑瞬间变得空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宋运半晌才反应过来,宋富城说的是叫陈锦的那个女人。
她的亲生母亲。
算起来已经十年没有见过面了,久到脑海里有关陈锦的画面少到可怜,印象最深的就是临走前对她说的那句:“自从生了你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她靠在车窗上,心头萦绕着一种无法诉说的情绪,长达几个小时的路程和晕车的不适,让宋运感到身心俱疲。
:“嗡嗡嗡。”
口袋不停震动着,宋运睁开眼,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一个陌生号码,宋运犹豫片刻,按下了接听键:“喂?”
对面沉默了几秒 :“是宋运吗?”十年在未听到的声音再度响起,令她熟悉又陌生。
宋运愣了一下 :“……嗯。”
:“我是你妈。”
宋运没有说话。
:“你到了吗?”对面又说。
:“在出租车上,”宋运看了看时间,“应该快了。”
:“我在上班你回不去,先过来找我吧。”陈锦说。
宋运顿了片刻:“在哪?”
对面传来一阵嘈杂的音乐声,随后响起了一个男声:“干嘛呢,该上台了。”
陈锦捂着听筒回了句:“来了。” 然后对宋运说:“地方我发你。”
不等宋运回话,电话就被挂了。
:“……”
短信里弹来了一条消息,宋运盯着那四个字抽了抽嘴角。
:“师傅……去随缘酒吧。”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还没等车停稳,宋运便拉开车门在路边的树坑吐了一地。
她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下更是吐的只剩酸水了,宋运掏出纸巾擦了擦嘴角,不知是不是呕吐的原因,感觉鼻尖格外酸涩,眼里的泪水也被逼了出来。
她抬起头深呼吸了好几下,寒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又掏出包里的半瓶矿泉水,一口气全喝完了,晕车的不适感缓解了一些。
真够狼狈的。
再低下头时,宋运眼角划过了一滴泪,夹杂着冰冷的寒风像刀割般从脸上划过,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裹挟着宋运,随之而来的还有绝望与迷茫。
风吹在脸上格外的疼,她把拉链拉到最高,打量起了四周。
这是一条酒吧街,相比之前经过的那几条街道,这儿确实热闹多了,即使还没过完年,依然有许多人进进出出,时不时就有人摇摇晃晃从酒吧里走出来,不出十步就吐倒在了路边。
还能看见穿着短到快遮不住大腿根裙子的女人,大冷天里连外套都不穿,被身边半醉的男人搂着腰走进了对街的速8酒店。
宋运紧锁着眉头,她无法想象陈锦在这种地方上班,也不知道该不该把她归为这一类人,宋运掏出手机拨了陈锦的号码。
然而等来的只有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操...”她低声骂了句。
她这几天都挺烦的,此时心中的烦躁到达了顶峰,正当她打开手机打算找家酒店先住下时,突然想到了街边的那对男女,犹豫片刻还是拉着行李箱走进了酒吧。
推门进去的瞬间,一股各种香水味混着酒味朝宋运扑面而来,紧接着是震得人耳朵发翁的音乐和扑朔迷离的灯光,掺杂着各种嘈杂声,嬉笑声,宋运皱了皱眉,她不喜欢这种氛围。
宋运打量了一圈,店挺大,在她右手边不远是个吧台,一对情侣正有一搭没一搭聊天,再往里卡座已经座无虚席,酒吧内的蓝紫色光线打在脸上,里面的人各个手持杯盏,谈笑欢声。
在最前面的舞台上,身穿深红长裙的女人在昏黄的灯光下唱着不知名的英文歌。
那女人很漂亮,偶尔抛去的媚眼便让台下所有男人的眼睛都直了,贴身的服装勾勒出台上那人凹凸有致的身材,风情万种放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此时的陈锦长相上和十年前并二致,但浑身上下都让宋运觉得陌生,此刻她心情有点复杂,宋运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十来年未见面的亲妈。
但还未多想,便被一个声音打断了思绪:“你好,出示一下身份证。”
那声音淡淡的很好听,就是分不出性别。
宋运转身,面前的人里穿白色衬衫,外面是黑色的马甲,这是这儿的工服,别人穿着都很普通,但在这人身上倒显得利落。
那人比她高一点,留着一头短发,眼尾格外长,略向下的嘴角在晦暗不明的灯光里显得格外忧郁。
在这种环境下,不从身形来分辨,几乎看不出这是个女生。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宋运下意识说:“没带,成年了。”
但对方似乎见惯了这种伎俩,依旧不放过她:“这里未成年不能进。”
宋运顿了顿,她不想说直说自己是来找陈锦的:“找人。”
对面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宋运,她见过拿着酒瓶来找人,还没见过拎着行李箱的。
正当二人沉默时,不知何时陈锦已经下台来到了她身边,伸手把行李箱拉了过去:“桑榆,这我表妹她来找我的,带进去了啊。”
宋运满脸疑惑地看向陈锦:“???”
叫桑榆的人并未在多说什么,随后点头离开了。
陈锦拉着箱子往化妆间走,在穿过人群时,即使不在台上,依旧不少常来的目光落在陈锦身上。
那些不常来的,无一都被她妩媚动人的长相勾走了魂,哪怕是陈锦不经意的一瞥,都有人把持不住。
因为陈锦的缘故,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在她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宋运,二人长得挺像,见她拿着行李箱,不少人猜测起两人的关系。
但相比起陈锦的妩媚成熟,宋运略显青涩却精致的五官,清纯的长相在一众浓墨重彩的妆容里倒也是独一份的景色。
宋凝不自觉地拉开了点距离,她不喜欢被人当做玩偶凝视的感觉。
:“哎,这女的长得真漂亮啊。”
:“你是不知道,这是这的头牌,我那老板之前约过一次,不是这个数不来。”说话的男人比了个五的手势。
:“我靠,这么值钱?什么时候我也能任性一把就好了……”
宋运听着旁边男人的对话不禁心里泛起一阵恶心,她皱着眉跟着陈锦进了休息室。
陈锦坐在化妆台前补起了妆,似乎并未觉得身边多了一个人,直到宋运开口:“为什么那么叫我?”
陈锦拿着睫毛刷的手停了下来,她从镜子里看着宋运,仿佛听笑话般露出了一抹笑:“这里人都以为我单身呢,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有这么大的个女儿,还怎么找男朋友啊。”
宋运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自嘲般笑了笑:“那可真是耽误你了。”
陈锦不再有动作,把椅子转过来盯着她,半晌感叹到:“倒是长大了不少。”
宋运以为她要伤感什么,紧接着她又说:“本来不想答应的,但宋富城给了我二十万当抚养费。”
宋运张了张嘴,她本来想说点什么,可嗓子怎么也发不出声,她彻底无语了。
宋运沉默地站着,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被领养的,不,领养的甚至比她好。
从前她觉得宋富城很混蛋,直到来到兰城,她才发现二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呵,真是天生一对。
她坐在身后的沙发上,只觉得发生的一切都像个笑话,此刻她脑袋发懵,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陈锦已经换了套服装,一套白色的抹胸裙:“我今天晚班还等好一阵,你在休息室等我吧。”说完便自顾自离开了。
手机在兜里震动了好几下,宋运掏出来。
宋富城发来的:转学手续办好了,以后不要打扰我。
接着她卡里多了一条转账记录,金额不小,看样子是打算彻底断干净了。
也好,宋运想。
她站起身走了出去,打算出去转一转,烦成这样,总要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