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并不凉爽，王常背着书包一路骑回家，后背都湿透了，春禾县只有两个高中，都在县城里，王常家在县城边的郊区。
“奶奶！我回来了！”王常一边把车推到院子里，一边喊。
“哎～”奶奶正在厨房做着饭。
王常停好车把书包放下，就去厨房帮忙端菜，一边说：“奶奶，您知道吗？三中可好玩了，有好多健身器，宿舍有四层呢，……”王常给奶奶讲学校的一些稀松平常的事。
“那挺好，不过学习也不能耽误。”奶奶一边盛菜一边说。
“我当然知道，奶奶。”王常撒着娇说。
奶奶一共炒了三个菜，一道虾仁，一道红烧肉，一道蒜苔炒肉。都是王常爱吃的，她知道这是她回来才多炒两道菜的，王常从初中就开始住宿了，平常奶奶就一个人在家，可能都连菜都不炒。
王常吃完饭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开机，跟奶奶说了一声就回自己房间了，一开机手机就弹出一连串消息。
王梁：
姐，你放假了吗？
有空不？
跟我去打个架。
爹：
到家给我发消息。
江欢乐：
王常，你看看三中表白墙。
还有几个好友申请。
她解锁了手机，先看了三中表白墙，那天晚上在宿舍楼吵架被录视频了，看视角是那天对面的人，她根本看不清对面录了她，居然还被挂表白墙了。
王常点开评论看了看，评论区吵的不可开交。
一楼：三中人这么能耐？二中王常都敢挂。
回复：有人认识高乐平吗？透露一下。
回复：有知情人透露一下嘛？听说好像是和高乐平吵起来了？
回复：回复楼上，我当时在场吵的可激烈了。
回复：高乐平是谁？
二楼：有认识王常的嘛？求个联系方式，早看高乐平不顺眼了。
回复：蹲一个。
回复：王常也太帅了吧，骂人时更帅！
王常翻了一会评论，就看不了了，她的视频被删了，刚才看给她评论的几乎都是她现在在职高的朋友。
她打开好友申请。
：我是马娜。
：程。
：我是张佳佳。
：我是李莉。
：我是李莲。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用蒲公英图片当头像的“程”，一猜就是程果，除了她一班也没有姓程的了。她挨个把好友申请通过了，并都把备注改成了名字。
刚通过完，他就被拉到一个群——“‘一’念神魔群”。
马娜：常总，我给你拉咱们班同学群里了啊。
“好的，谢谢你。”
程果这时给她发了一张图片，她点开一看，差点被口水呛到，是那个表白墙她楼层的评论，这人估计又要调侃她了。
程果：
你是非主流？
王常：
不是。
那是我初中时的一帮朋友。
程果没回她了，她点进“‘一’念神魔群”的聊天框里。
马娜：
杨钦，你怎么报了三个项目？
杨钦：
我报三个是因为它只能报三个，而不是我只能报三个。
他们正在聊运动会，王常一看，程果还没在群里，她就把程果也拉进了群。
王常：
这谁起的群名啊？想象力这么丰富。
杨钦：
除了聪明绝顶的我还有谁能想出这么霸气的名字？
马娜：
……
王常没多看，回复了她爸——到家了。
“行了。”
又回复了她弟王梁——没空。
然后她打开了一个消息免打扰的八个人群聊——《一生情，一杯酒》。
王常：
谢谢你们，我改天找你们玩去。
江欢乐：
王常你终于在这群里冒个泡了，是不是又把这群设免打扰了？
王常：
谁让你们这么能发消息的，我平常上学又不拿手机。
：
好学生，你可终于发条消息了，兄弟们听说你被挂表白墙了，立马就去下面评论你好帅，赶紧谢谢我们吧。
：
是啊是啊，好学生，怎么感谢？
王常：
赶明请你们吃饭吧。
：
可不用了，哪舍得你破费，谁能有你省钱，你钱自个留着吧，这都是兄弟该做的。
：
是啊，咱这帮人就你学习最好，要不是你英语不及格早就上一中了，咱这帮人就你和江欢乐考上高中了，以后好好学习，我们还能说我在三中有兄弟，给我们长长脸。
王常：
那行，等我以后挣钱了肯定请你们吃饭，现在确实也是没挣钱呢。
：
行，好学生，等着你以后发达了请我们吃饭。
王常：行。
还记得初二那年过年时，她和她妈吵架，她爸揍了她一顿，右手手腕给打伤了，肿起一个大包，还有淤血，她就捂着手腕哭，也不求饶，她爸越打越生气，给棍子都打断了，她妈还在一边扇风点火：“这就是个白眼狼，还嫌弃父母，我咬过的东西都不吃，怎么没刚出生时候掐死你呢？全是小时候被她爷爷奶奶惯坏了……”她妈滔滔不绝的讲着，最后她奶奶在一旁哭，上前面用身体挡着。他爸说：“妈，你别拦着。”
“我不拦着，让你这么打孩子？”她奶奶抱着她哭着说。
“我养她这么大，给她吃给她喝，喂出个白眼狼，我咬过的东西都不吃，就是假干净，还给她自己一个房间，还不如留着搁东西。”她妈还在一旁说着。
“你没给我吃也没给我喝，小时候都是我爷我奶我姑挣钱管的我，谁咬过的东西我都不吃，我奶咬过的我都不吃，不吃你咬过的东西就是白眼狼了？王梁都有自己的房间凭什么不给我？”王常眼泪一边流着一边倔强地冲她喊。
“还他妈顶嘴，你等着手机我给你没收吧，手机这回别想要了，明天拉你去楼房。”她爸一边拿棍子指着她说一边扶着她妈的肩膀，“走吧。”
他们开车走后，奶奶给她拿热毛巾敷手腕，小声说：“下回别和你爸顶嘴了。”
“他明天要带我去楼房，我不想去楼房，”王常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哭着说：“奶奶，我还能写字吗？我手腕转不过来了，我还能拿书法奖吗？”
“你吃点东西吧，我给你煮点挂面。”奶奶沉默了一下说着就起身去煮面了。
王常把眼泪收了回去，吃完面，她和奶奶说了一声去睡觉了，就回自己的房间了。
她的房间很大，本来是给她妈装货的，但是她爸说挺大一个屋子老用来装货，来客人了不好看，她奶奶就说给王常当房间吧，本来她都是和她奶睡在一起，她爸就给王常了。王梁的房间就在她对面，王梁早就有自己的房间，但是他不住村里，长期在楼房住着，小学初中也都是在城里念的，只有放假才可能回家，他跟王常差三岁，王常小学初中都是在村里镇上念的，高中才考去县上。
那天晚上，她推着她自己买的紫色洋车，看她奶奶那屋灯关了，她带着钥匙，手机和充电宝就出去了，她也不知道也想干什么，就是想出去。她穿的单薄，一身短袖短裤就出去了，她一边骑着洋车一路往郊区骑，眼泪一边止不住往下掉，风往脸上吹打着，她感觉流过泪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她想爷爷了，以前爷爷在的时候爷爷都会护着他。不知骑了多久周围没有一丝亮光，她迷路了。
她打开手机，凌晨两点多了，看见江欢乐给她发了消息，问她一道数学题。
王常给她拍了一张照片。
：我离家出走了，等我回去再说吧。
江欢乐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了。
“王常，你怎么了？你他妈怎么还离家出走了？这么黑外面他妈的多不安全，你还能认得路吗？”江欢乐着急的说。
“不认得，”王常说，“不过我能看手机地图回去。”
“你那俩瞎眼能看的见路吗？给我发个位置。”江欢乐大声地说，仿佛能看见她在电话那边跺脚。
“看不见。”王常只回应了前半句。
“你手机还有多少电？”
“二十六。”
“你别动了，给我发位置。”
“我还带了充电宝。”
“跟你说了，你别动了，给我发位置。”江欢乐又重复一遍。
王常给她发了个位置，这周围她都不认识。
“你他妈的就骑着你那小破洋车骑了四十公里？”
“没办法，我就是牛逼。”
“行了，你别动了。”江欢乐把电话挂了。
王常把手机关了，把车停在路边，冷风吹打着她，让她感到肚子疼，膝盖疼，脸上流过泪的地方也疼，她什么也不想了，趴在车把上，不知过了多久，前面亮起车灯，王常起身费力睁开眼，她的眼睛也肿了。
“你们怎么都来了。”王常说。
“咋的了这是？失恋了？”一个人说。
“王常才不搞对象呢，有啥事就跟我们说。”另一个人说。
江欢乐下了电动车，拽着王常的胳膊说：“你还不够让我们着急的呢。”
王常倒吸了一口凉气，手腕抽动了一下。
“怎么了？”一旁坐在车上的人问。
江欢乐拿手机手电筒照着仔细看了看，“怎么弄的？”
“被我爸揍的呗。”王常讪讪的说。
几个人没说话，“走吧，带你去医院。”
几个姑娘们骑着四辆电动车和一辆自行车，路上说说笑笑。
“谁能想到学校里那么横的王常现在可怜兮兮的离家出走啊。”
“滚啊，我就是出来凉快凉快，强者总是寂寞的。”王常笑骂道。
“是是是，一不小心就凉快过头了。”
几个人在这黑夜里肆意地笑着。
到了医院，几个人凑齐了医药费，给王常拍个片子，开了些药，医生说并无大碍，现在活动受限是因为局部肿胀，要是处理不当才容易诱发骨质增生使活动受限，看完病他们就说要送王常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家我还不认得吗？也没多远了，今天谢谢你们，回去我把钱给你们，我只有现金，现在没带着。”王常说。天已经蒙蒙亮了。
“钱不用给了，我们知道你是讲义气的人，那我们也回家了，就不送了。”
王常执意要给，他们也犟不过，就说开学给吧，他们就各回各家了。
王常到家时已经六点多了，奶奶也早就起了，问她干什么去了。
“出去遛一圈。”
奶奶看见车筐里的药，也没多说什么，“啥时候出去的？”
“没出去多久。”
那天他爸也没回去把她接走，也没有把她的手机没收，可能只是吓唬她吧。
王常正想着，王梁又发了消息。
王梁：
姐，求你了，这次你不来帮你弟一下你就见不着你亲弟了。
王常：
发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