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峰暗示着什么呢？
性格？人际关系？还是法季的精神图景？
阳光像糖纸照耀出缤纷的色彩，飞鸟轻盈地落在排球网上。风吹拂路旁的苍树，树叶打着旋儿睡到花丛里。
九点半，开学典礼结束。
卜和莺从礼堂慢慢散步到排球场附近，期间不停思考这些问题，不断地刷新群里那些转载的帖子，力求积极地活跃在吃瓜第一线。
通过论坛讨论与浏览器辅助搜索，她大概知道了法季的身份——
终鸣国际特立学校一年级生，现任公检院特招督察组成员，祖母是公检院的院长，母亲父亲都是古文明相关领域的泰斗级人物。
一个有着金光闪闪的家世和金光闪闪的履历的年轻人。
按道理，法季应该有很多照片在网络或校园论坛上流传。
可能是出席某个晚宴的红毯照，可能是某个比赛获奖的颁奖图，可能是某个场合进行讲座、被记录在镜头里……
然而，从一个半小时前到现在，卜和莺坚持不懈找了许久，一无所获。
哪怕是标题写着“实拍”的帖子，里面也仅仅隐晦地拍了一些主人公的身影局部。譬如手指，譬如影子。
很漂亮有力的手指，很高挑有型的影子。
显然，在这个阶级歧视和天赋歧视都很赤裸的社会，没有谁敢大大咧咧地把金字塔尖人物的照片到处发。
【我原本想打电话或发消息给角色母亲，问她知不知道法季，能不能联系法季，可不可以把法季介绍给我，但最终我没有那样做。你知道为什么吗？】她在心里询问AI助手。
AI助手：【因为您已经选定屠嘉树作为您的攻略对象，目前正在走屠嘉树的攻略路线，所以您放弃了结识法季的可能。】它夸赞玩家专一。
【错！】
可惜被夸的卜和莺并不领情。
游戏的温感做得很好。她的脸被太阳微微蒸出粉色，低马尾被松开扎成更清爽的高马尾，黑色发尾随着走路的动作轻轻晃呀晃。
卜和莺义正辞严：
【原因是我根本不知道我妈妈的联系方式！这是怎么回事呢，号称逻辑满分贴近现实的大名鼎鼎的《黄金塔》居然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震惊啊震惊！】
终端初始账号的默认好友为零。起初卜和莺的重点全部放在头像昵称上，自动忽略掉了这么浅显的逻辑漏洞。
直到她想联系角色母亲却又无从下手时，她才忽然意识到：不对，为什么女儿会没有妈妈的通讯啊？
【涉及随机剧情，请玩家自行探索。】
卜和莺：【随机剧情？】
那个骨科？
她隐隐想起什么，微微侧身，躲开了一个忽然捂着脸冲过来的人。
京一的课程安排是上午四节课，下午两节课，其中上午第二节课九点整开始，九点四十完毕。
由于开学典礼结束的时间巧妙，院长特意宣布给学生们自由活动的时间。一直到十点整第三节课开始前，年轻人们可以四处游玩，出校门都没关系。
这也是她现在如此悠闲的原因。
阚之桃在典礼期间接了个电话就溜了，她对屠嘉树的三分钟热度也淡了——主要是见识到六星后有点看不上四星——总之，无聊的情绪重新席卷。
慢慢悠悠漫无目的地走，她不知怎么就转到一座小花园，园里名贵花卉竞相开放，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花香。
“奢侈啊。”
卜和莺感慨着，往草坪树下潇洒一坐，刷起了终端。
《黄金塔》里终端的设计其实和现实的手机并没有区别。薄薄的机身贴合着掌心，清晰宽阔的屏幕能倒映出使用者的手指与脸部。
同样的，点开通讯，点击设置，点击账号安全。
【账号安全】
>>>布盒鹦鹉（登录中）
>>>小鹰（可切换）
>>>[点击添加账号]
我就知道。卜和莺得意洋洋地哼了声。
圆形的加载符一闪而过，眨眼间，她完成了账号切换。返回再返回，一直到通讯主页，数不清的消息红点密密麻麻占据了屏幕。
…[赌气也别忘了正事。]
…[爸爸不打扰你了，在京一好好放松心情，有需要就和家里打电话。]
…[姐姐。]
…[和莺！今晚邢淼在冰河季办了个小型沙龙，你会去吗？]
…[通讯官方：您在7月26日下午18：43用当前绑定号码开通了新账号（****），若非本人操作，请联系……]
好多字。
不想看。
卜和莺思忖片刻，直接点进自己与角色妹妹的聊天界面，看着对方十几天前莫名其妙发来的一句姐姐，简短打字：
[在吗？]
==
如何区分新古文明？
很简单，这是每个接受过楚国教育的楚国人都曾了解过的常见知识。
以今年的34xx为界，往前推三千多年，来到极寒世纪。那时，骤降到零下百度的全球平均气温，愈发漫长的黑夜，面积猛增的冰川和成群死去带来瘟疫的动植物，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摧毁了旧文明。
仅存的人类带着火种来到温度不变的南极，在地面筑起堡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在地底繁衍生息，逐渐忘却时间。
在看不见的、既宏观又微观的基因的进化长河里，有某种东西悄悄发了芽。
公元前一世纪结束。
公元元年搭桥。
公元一世纪开始。
直到公元二世纪初，亚蓝星球浩浩荡荡的春回运动迹象初萌。气温回升，长夜消退，冰川融化，大地复苏。
“春天象征着希望。老师，新文明开始了吗？”
明亮的课堂上，楚国的小朋友们会仰着头，睁着乌黑的大眼睛，充满好奇地望着讲台后的教师，提出这句天真无邪的问题。
教师会微微一笑，然后摇摇头。
温暖在地面世界呼唤着新鲜生命的到来。幸存的先祖们已经受够严寒，当他们受到感召，便会义无反顾地走出地底，走出堡垒。
外面的世界有什么？
他们奋力远眺。然后看见山，看见河，看见雪从枝叶滑落，看见飞鸟滑进口沫，看见变化多端的颠倒的白土。
最后，他们会看见数不清的盘亘的怪物。
“……”
是否觉醒精神力，是否进化哨兵向导，就是区分新古文明的最好标志。
“砰！”
子弹精准击穿靶子，威力十足的枪响在实景训练场内炸开，引得其他人纷纷侧目。
一旁擦枪的金发女生抬起头：“你有病啊？装好消音器行不行？”
“不行。”
高挑健壮的哨兵声线冷淡。
她穿着简单的黑背心，露出的两条手臂覆着线条优美的薄肌，狼尾发型濡湿着贴着脖颈，黑沉沉的眼直视前方，随意抬起右手。
“砰！”
又是十环。
“装。”
金发女生做出个鬼脸，抱着心爱的4K0n9换了个座位。
坐落于中塔卫区的佛兰军校，是楚国军部直属特立学校，春回世纪建立的白塔前锋基地是它毫无争议的前身。
佛兰采取封闭制管理，开学时间比楚国的任何一所特立学校都早。
今年八月份初，同龄人也许还在旅游玩乐时，卜星阳便已被母亲强行送到了这里。
三十天。
军事部署理论，指挥概要，实战操演，模拟突袭，日常训练，以及哨兵向导的专业文化知识自学。
被母亲打折的腿凭借哨兵惊人的身体素质迅速恢复，数不清的课程挤满时间，校区时刻有轮班护卫把守，任何信息通讯设备都被波动监测网覆盖，使用必须提前报备。
三十天。
和姐姐沟通交流的唯一机会，就是每半月一次的自由通讯时间。
未读。
“砰！”
卜星阳收起手枪，取下弹匣后扔到一旁的武器篓内，用脖颈上挂着的雪白毛巾擦拭汗珠，走到一边。
“历练的时间定了吗？”
“早定了。”金发女生对一旁无人问津的终端努了努嘴，“喏，自己去看。班助发的通知。”
外出历练，对大部分特立学校来说是没有的，对小部分特立学校来说是少有的，对佛兰军校来说则是常有的。
除了开学月，此后的每月初，不论年级，所有学生都必须参加。由军校负责人与军部接洽，承揽污染防控中心收到的各地上报的案件，再安排学生去解决。
能力越大，任务难度也就越大。
卜星阳与她的向导搭档康晴都属于S档，首次历练就被直接派遣到了极寒哨塔管辖的区域，九月五日出发。
任务代号[长松]，除了她们两个以外，还有同校的另几个人和当地的战士。
外界都管佛兰军校的学生叫做半个军人。这不是戏称。
“诶，话说，你今天怎么在这孤零零打枪啊。难得的自由通讯，上次不是抱着终端守了一天吗？”
擦拭爱枪的康晴想起什么，抬起头挑了挑眉：“你姐总算烦你了？”
卜星阳是个姐控，这在上层圈子里不算秘密。
但康晴既没见过卜星阳那深居简出的姐姐，也并不知道卜星阳心里的鬼。
卜星阳没有说话。
套着白色保护壳的终端被拿起，很轻盈，没有分量。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指滑动屏幕，点开通讯，置顶的那个账号还是没有动静。
“……”
卜星阳垂下眼，浓黑的睫毛微微颤着，遮住了眸底情绪，把终端重新扔回座位。
转身准备继续去打枪，突然就在这时，终端响起一声清脆的莺啼：“啾啾！”
她立刻回头。
康晴乐了：“哎哟。”
[在吗？]
[在，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手指有些僵硬地捧着终端，消息发送出去，卜星阳又立刻觉得这句回得不好，实在太过生疏。
……但是，她还能怎么回复。
姐姐不一定知道她的腌臜心思，却一定知道自己的计划是被谁毁掉的。
眉眼冷淡的哨兵抿着唇，不知是否应该撤回，正下定决心想要补充一句更柔软的话，对面发来消息。
[求推荐超强哨兵或向导，丑的不要。]
卜和莺理直气壮地说。
刚刚，她在脑海里点开游戏面板，取消了对屠嘉树的攻略勾选。
攻略图鉴里翻来覆去，看到的六星角色屈指可数：孤峰、大梦、空空……她惊讶地发现，除了已知姓名的法季外，其他六星通通是匿名。
这么神秘。
角色妹妹待的可是佛兰军校，《黄金塔》著名的战斗玩家摇篮，想必有很多隐藏六星人物吧？
[有钱的最好。]
她期待地补充。
搞骨科死路一条，所以妹妹，请用你的人脉为你姐我挑个合适的恋爱对象吧——括弧非六星不要括弧回。
对面沉默很久。
等待。
等待。
“滋。”
终端震动。
卜和莺收到一份电子文档，点进去一看，标题写着明晃晃的“佛兰军校月初亲属来访申请表”。
[填好了明天就可以过来。]
屏幕的亮光照在脸上，卜星阳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