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愣的看着父亲转身进屋的背影,放下了“武功秘籍”,拿起另一本翻开。
典型的封建糟粕!
同样是上中下三卷,上卷讲八字命理,中卷讲手相和面相,下卷讲摸骨算命。
学这玩意儿干啥,难道要让我带着小墨镜,留着八字胡,挑着算命幡走街串巷的给人算命骗吃骗喝?
这得多丢人?咱爷们干不了这个!
行走江湖不应该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秤分金银这种快意人生吗?
一想到电视里算命人的猥琐相,我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缩了缩脑袋,“这玩意儿我才不学呢?”
“你懂什么?这都是老祖宗几千年总结下来的精华,岂是那些江湖骗子可比的?必须学,饿你三天!”
也没发现父亲什么时候出来的,听到了我的嘟囔,勃然大怒。
学就学!又拿不给吃饭威胁我,我能怎么办?卑微的妥协呗!
套用一句老掉牙的开场白,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就来到了千禧年。
每天白天在家翻看那几本破书,看烦了就一遍一遍的练习枯燥无味的所谓杀人技。
晚上听父亲讲一些相关的话题,什反正都是什么星象、地理、面相之类的。
偶尔父亲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跟我说一些江湖秘闻之类的。
我怀疑这些都是他从爷爷那听来的,毕竟从我记事起,也没见他出过远门,自然不会有行走江湖的经历。
偶尔只是给四邻八乡看个房子风水,挪个坟啥的,挣个三五十块钱的外快或者是一只大公鸡、一筐鸡蛋什么的。
当然,这期间也免不了因为调皮捣蛋,不定期的挨父亲一顿打。
甚至有时候挨打的原因都不知道,我一直怀疑很多时候挨打不是因为我犯错,纯粹是父亲心情不好,打我一顿出出气。
甚至有没有可能是闲着也是闲着,顺手打一顿打发打发时间?
反正每一次挨打都是同样的方式结尾:
“知不知道自己错了?”
“知道了…”(其实很多时候真的不知道,天地良心……)
“以后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
“今晚不许吃晚饭!”
……
然后我就或着罪有应得,或者无辜的饿了一顿!
千禧年,我十九岁,南巡讲话的春风从九二年刮起,历经八年,终于来到了我们这个西北的小城。
随着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外出打工回来,所见所闻打开了大家认识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在南方的工厂一个月挣的钱,比累死累活起早贪黑种两亩地还多?
打上一年工,就能回来盖两间大房子?
更令年轻人眼热的是,好多人过年回家都带回来漂亮的女朋友,那长相,那打扮,比挂历上的模特还要标致几分。
于是,大家都动了心思,年轻男孩女孩,中年夫妻,但凡有劳动能力的,亲带亲,邻带邻,一批一批的往外去。
很快,不止是我们村,周边的村子也是,只留下了老人和孩子,除了我。
看着同龄人出去打工,衣着光鲜的回老家,听着他们说着外面的花花世界,我也是十分眼热。
不止一次的跟父亲说了出去打工的想法。可每次都被父亲否决,丝毫不留余地的那种。
“为什么啊?别人都去打工挣钱,为啥你就是不让我去?”
“早跟你说过,你命中注定浪迹江湖不,道艺为生,打工不是你要走的路!”
不让自己儿子好好打工挣钱,让他去流浪?每次父亲说这话,我都会强烈怀疑我是不是他的亲儿子!
“到南方不也是浪迹江湖吗?大不了我不进工厂,摆摊算命行不行?”
这么多年来的学习,我早已把几本书翻的滚瓜烂熟,也理解了七七八八,不敢说融会贯通,但水平至少不会比父亲差,只是没有实践过而已。
我相信,凭这个,在哪里我也能混口饭吃,而且我也听说南方人更信这些他们统称为玄学的东西,他们又有钱!我甚至都闻到了钞票的香味!
“没到时候!”父亲依然不松口。
咋地?外出流浪还得选个良辰吉日,继承了王位还是万贯家产才能走?
天天呆着家里,连老鼠洞都被我掏了几遍,没有王侯将相的基因,更没有万贯家产,我无比确定。
“你……”父亲气极,顺手拿起笤帚,高高举起。
我也不甘示弱,没有躲开,梗着脑袋盯着父亲。
笤帚没有落在我身上。
“唉……”父亲叹了口气,放下笤帚,无力的坐在台阶上,掏出一支烟,静静的抽着,我也没有说话。
父亲率先打破沉默:“名字,你命中有刑灾,想必你自己看出来了。”
我点点头:“我知道,但只要相机改命,才能破解。”
怎么改命?我不知道,书中也没有相关记载,只是笼统的说了一句“时来势至,借天魂地魄,或可一试……”
说的云里雾里,啥是天魂?啥是地魄?怎么借?什么时候才是时来势至?即便条件全部具备,
还只是或可一试!明显成功几率也不大!
“我相信我会找到方法改命!”为了能出去,我只能硬着头皮。
“命带刑灾,不是运带刑灾!这是要逆天改命的,就凭你的道行,差远了!”
父亲深吸一口烟,继续说道:“我反复推算了,在家呆五年后离乡,刑灾影响或许可降一成。”
五年!降一成!
这性价比忒低了点吧?
我气笑了:“还不如我出去闯闯,说不定就能遇到逆天改命的机会!”
这场父子间持续了几个小时的争论,最终以父亲妥协收场。
“时也命也,该来的躲不过该了结的来不了,是我太着相了,你的命也好,运也罢,最终还是着落在你自己手里。”
于是,三天后,我背着行李,踏上了去往南方的火车。
摸着腰间硬邦邦的那一块,是父亲在我的贴身衣服里面缝了一个口袋。
缝在口袋里的,是八百块钱,父亲一年庄稼地利润。
这一年,是2000年,日期是五月十三日。
送别时,我没有在意父亲忧心忡忡的神情,满脑子都是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和摆脱监管翱翔天地的兴奋。
这时的我并不会想到,我并不能改命,注定的刑灾虽迟但到,父亲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