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展演之后，迎来了三天的短假。大家都晒得黑黑的，使得家人之间的相见增添了更多调侃的趣味。不过，这样的快乐与我并无关系，我要独自一人转两趟公交车回家。

    在门口与陈佳音和王语清分别后，我见到了上午帮我解困的男生，我向他摆摆手，笑了一下。他也如平常一般迈着漫不经心的步子向这边走来。

    “非常感谢你上午的帮忙，如果没有你，我简直不知道怎么收尾才好。”

    “你还记得我吗？”他并没有直接回应我的话，这一问让我有点猝不及防，一时不知如何措辞才好。

    “三年级时，我做了一个学期你的后桌，后来因为我爸妈工作的缘故，所以转学到城里去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似乎有了点朦朦胧胧的印象，那个黑黑瘦瘦的，经常用笔盖戳我后背的男孩子。

    我说：“你跟我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了。”

    他说：“你跟我记忆里的仍然一样。”他笑着露出了他整齐的一排白牙，摆手与我告别。我看着他走向了一辆黑色的、银色镶边的轿车，如果我没记错车标的话，那是一辆奔驰。

    转了两趟公交，终于近家里了。远远望着家里的二层小楼，木制的、褪色的棕色窗框，抹面的水泥也因时间和风雨的侵蚀而显得斑驳不平。我年老的妈妈依旧坐在门口，沉默地做她的手工活。用手指把铁圈按进去，把两个塑料单件组装起来成为一个完整的晾衣夹子，做完一个是两分钱。因此妈妈的大拇指上有厚厚的茧。

    “妈，我回来了。”我放下书包，帮妈妈一起做手工，一边做一边数着钱，两分，四分，六分……

    “你黑了不少哦！在学校辛不辛苦？同学老师都还说得上话吗？”

    “不辛苦的妈妈，老师和同学也都很好。”

    “他们都很厉害，我一点比不上。”沉默了一会儿，我又加上这么一句，眼眶被一涌而上的酸意侵占，之后就再也无话。我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听出这句话背后的悲哀，但她的神情一切如常。

    在家的3天时间很快。假期最后一天，午饭后准备出发去学校时，我爸也正在戴着他的帽子准备去工地，“你要好好读书哦，现在家里最有文化的就是你了，你哥哥以后娶媳妇、造房子、养小娃，都离不开你。”

    情不自禁的，我想到被爸妈呵护着的陈佳音，想到多才直率的王语清，想到临风玉树的林许意，想到坐在黑色奔驰里的张万豪，想到在同学的起哄中滚烫的羞耻的自己，想到我的出生，我的成长，我的十六年来的生活，一切悲哀化成了愤怒。

    我朝着我爸大吼：“那你们有给过我什么吗？！”

    我能听到我爸在门口骂我，但具体骂些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快步向公交站走去，我只知道，一定要读书，读书是我摆脱这种平庸的、自卑的、一地鸡毛的生活的唯一途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