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
宫装美人们相携而来,空荡的宫殿很快盈满各式香气和窃窃私语。
“你说这夏御女,哦不,是夏才人了,”狐狸眼的颜才人手持团扇遮着嘴,悄声跟身旁的圆润些的盈才人说,“真是运气好,本来都被扔在行宫了,偏偏让她生下个女儿,还跟太后娘娘同一日的生日。”
盈才人接话,“现在人家又被皇上想起来,还升了位分,小公主的满月宴办得比二公主的可盛大多了。”
旁边传来酸溜溜的声音:“那个木头桩子,上天给了运气,我倒要看她接不接得住。”
颜才人和盈才人一看,正是二公主的生母,林婕妤到了。这也是个母以女贵的。
二人连忙起身请罪。
能来行宫的都是有宠有位分的,颜才人和盈才人是今天宫宴上等级最低的两个嫔妃,她们能肆意点评小小御女,却不敢对上大她们两品、膝下有女的婕妤。
当今皇帝已年满五十,登基十几载,后宫充盈,皇后早逝,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四夫人鼎立,九嫔和二十七世妇有了大半,宝林、御女和采女不知凡几,但多年下来只得三女一子。
这第三女是宫中隔了五六年再传喜讯,还正好在太后生辰之日降生,于是一跃而成皇帝最喜爱的女儿,册封汝南郡公主,赐名祺。
连带着她被遗忘在行宫的母妃夏宝林,也得以晋位成正五品才人,携女回宫。
宫殿里美人们三五成群,一团一团的,都在议论这个从前没放在眼里夏才人。
“生下这么有福气的小公主,竟然还只是个才人,连个封号也没有。”这是瑛充容,说话间,因脸上扑了厚厚的粉,只能抿嘴微笑。
“听说,懿贵妃提议皇上给她个封号,结果皇上愣是想不起来她是个什么模样,这才没给呢!”敏美人出身市井,话音像珠子一串串蹦进盘子里。
“怎么,你是藏娘娘床底下了?什么话你都知道。”一旁的新宠武婕妤冷笑道。
敏美人暗叫不好,这武婕妤两年来从宝林连升四级,却一直没定下封号,她想着捧瑛充容,却不想戳了武婕妤的痛脚。
敏美人端起茶杯藏住脸,等耐不住性子的瑛充容顶上。
果然,瑛充容道:“武婕妤恐怕是推己及人了?”
武婕妤不怒反笑,“充容姐姐,我倒是设身处地为您着想呢,您这妆饰是没考虑过近看吧?唉,也是,皇上必定体恤姐姐,绝不近观。”
“你!”瑛充容眉毛一竖,完整的妆面竟唰唰掉下些粉来。
敏美人藏得更深,怕自己笑出声来。
此时,太监通报淑妃、贤妃到,一群人才止住笑声。
“怎么不见夏才人?”贤妃打眼一扫,殿里殿外都是老熟人。
贤妃特意早到,还碰上了淑妃,就知道淑妃也是好奇这个夏才人是何模样。
实在是宫妃太多,夏颐安之前的位分又太低,和高位妃嫔们根本没打过照面。
不想到了这里,还不见正主。
淑妃微微一笑,叫众嫔妃起身,而后道:“听说方才还在,现下怕是回她宫里照顾公主了吧。”
一个绿衣宫女低头进来,匆匆在林婕妤耳边说了什么,林婕妤豁然起身,从一群莺莺燕燕里潜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
竹尖通报声传来。
“不好!”秦王带夏颐安跑起来,“这边,有近道。”
夏颐安留心听,没听到侍卫或者呵斥的声音,按下心头的慌乱。
既然不是来喊打喊杀的,那就证明没有证据,还有转圜余地。
当务之急是秦王得离开。
一路跑到楼梯口,另一绿衣侍女守着,见到人行礼,夏颐安一手抓住侍女,“殿下,您先走!”
“雪芽,带娘娘更衣。”
秦王有功夫说,夏颐安没功夫听。
她快急得翻白眼了,对秦王一点头,拉着侍女急匆匆上楼。
“雪芽,皇上和懿贵妃、林婕妤都来了,一会给我换上看着繁复一些的裙装。”
只有换上复杂些的衣服,才能填补这一段时间的空白。
“是,娘娘。您擦擦汗,一会直接上妆。”
别的不提,原身的这些侍女们个个都貌美温柔还贴心。
夏颐安又找到了一点这个世界生活的美好前景。
梳妆的房间里早候着一个侍女,也是绿裙,看着年纪和竹尖差不多大,就是还没出场过的知春了。
应当也是大宫女,人很稳重,见到她先不慌不忙行了礼。
“娘娘,我给您备好了这件殷红宝相花纹齐胸襦裙,外披软罗纱和披帛。”
雪芽引她在妆台边站着,一边给她擦着脸上身上的汗,知春上前给她脱衣。
门口冰鉴里还放着瓜果,凉意和果香让夏颐安过热的脑子重归冷静,发软的双腿也重新有了力气。
果然无论什么时候,只有享受是最容易入乡随俗的。
夏颐安微微低头方便雪芽在她脸上描画,却不经意瞄到知春露出的鞋边,深色的鞋面沾上了泥。
因为颜色相近,不太明显,夏颐安还定睛辨认了一会。
夏颐安抬脚看了看自己的鞋,方才跌了一跤,鞋沿果然也有泥:“知春,再给我换双鞋。”
知春答“是”,却不动声色地将鞋收进裙底。
夏颐安没忍住搓了搓手指,这个知春,有问题。这次的危机怕也来源于此。
“等等。”
等夏颐安出现在皇帝面前,便是一副清水出芙蓉的打扮,抱着酣睡的小公主,盈盈下拜。
皇帝伸手扶住夏颐安,伸手逗弄着她怀里的小女儿。
这是父女俩的第一次见面,其实也是夏颐安和她的第一次见面。
小婴儿在娘亲怀里安睡,全然不知世事,肉嘟嘟的。
一股名为母爱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夏颐安越看她越可爱。
就是……秃了点。小公主才出生一个月,直到现在也没长出几根头发。
夏颐安偷偷看了一眼坐着的皇帝的头顶。幸好,不是地中海。
一旁无子的懿贵妃整个人都淡淡的,只是放在小公主身上的视线怎么也挪不开。
林婕妤咬着牙,帕子都快揪碎了。
贵妃不开口,她不能抢话。还有这个小公主……皇帝可没这么盯着她的女儿看过!
无妨,只要把夏才人打翻,这个小婴儿怎可能威胁到她的女儿。
林婕妤恨恨看向夏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