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处,剑拔弩张。
“逆贼,胆敢刺杀圣上,纳命来!”
刀光剑影下,是少年坚毅的身影。纵使血迹早已遍布全身,少年也不曾退后一步。
可惜终究是少年,他被堵在死路里。
马车探出一道视线,随即传出嗤笑:“荆舟,萧衍早就是个无权无势的人了,此时怕早已逃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你觉得他还会顾你区区一个叛贼的性命?”
少年神情一滞,随后眼眸中带着一丝不可察的情绪。最后似是下了决心,他目光一扬,眼神决绝,放声道:“我荆舟生得坦荡,死又干他人何事?为黎民百姓,也算死得其所。倘若以我之命,换苍生之福,死而无憾!”
马车内再次传来笑声,掺杂着冷意,随后道:“还真是令人心生敬畏。这么想为百姓奉献,那就去死吧。把他押进囚车!”
众兵官正欲动手,少年却手快一步,持起刺刀,往脖颈一抹。
痛意还未渲染,麻木却涌上心头,少年喃喃:“阿衍,你当真如此无情了吗……”
车上,欧阳缪盯着躺在血泊里的人若有所思。蓦然间,他瞳孔紧缩,兴奋占据上风,癫狂大笑着说:“我的陛下呀,您可真是为微臣布了一手好局啊……”
荆舟的死讯不久传到了京阳。殿内,李弈沉思着,烦闷地自言自语:“乱了,一切都乱了……”再度思索片刻,他出声:“传南安公主入殿。”
林梓不久便来到大殿。几句寒暄后,李弈正了神色,说:“御妹,朕从先帝手里接过这天下也有一年了,想必你也知道我把萧衍废了。你应该感到困惑吧?”
“皇兄这么做自有您的道理。”林梓沉吟片刻后答,“但是萧衍是南帮的头,把他废了无异于让北帮权势大增,难以掌控。更何况荆舟因刺杀圣上而死,皇兄不怕欧阳缪那些人以权谋反吗?”
林弈脸上浮现赞许的神色,夸赞道:“这一年来你我兄妹之间少有来往,却不曾想你成长得如此快。”他继续说:“北帮多为宦官,他们主张对外贸易,权势本就大于南帮。朕让朕的心腹去私下彻查,发现北帮最近开始频繁拉拢贵族,以欧阳缪为代表的一些人也和李家有了交情。朕认为他们应该是想趁朕大病之时养精蓄锐,在朕不能执政后扶持外戚上位,而后操控李氏。”
林梓有了些许担忧,着急问:“皇兄还是身体要紧啊,难道真的病入膏肓了吗?不可以直接打击北帮吗?您……”
“小梓。”林弈冷静地打断道,“任何时候都不应该轻易透露自己的想法,更不可一时被情绪左右而失去理智。在皇宫的每一刻都是在和别人的对弈,倘若被人知晓心中所想,被人预判后一步,凭何而赢?”
林梓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默不作声。林弈继续说:“御医只是说朕不宜太过操劳,所以朕虽说能留有性命,却也不能再执掌大权。至于放任北帮也并非朕的本意,朕本想先假意废了萧衍,以此让北帮放松警惕,然后收集够证据,最后一网打尽。不想荆舟先被欧阳缪利用,以此试探朕,打草惊蛇,现在想多找证据也难了。”
林梓试探地问:“那皇兄接下来……”林弈直视着她,不紧不慢,却又分外严正地说:“朕要你去做女帝。”
德清宫内,林梓辗转难眠。
“我当真做得了女帝吗?”她喃喃着。千古以来做女帝的寥寥无几,何况是自己这样一个无能之人。虽说有哥哥暗处指点,可登基后又该如何控制北帮?
忽然,林弈想到了哥哥口中的那个“心腹”。此人尤为神秘,只有哥哥知道ta姓甚名谁,模样如何,又身居何地。连自己都只知道ta是受父母所托来辅佐哥哥。
但这种人不会被策反,兴许可以利用?
荆舟感觉自己死了,但又好像没有。身下轻晃着,他确确实实感受到自己还是被欧阳缪的人带走了,只是脖子的痛感全然消失了。他小时候听村里的明婶说过,人在死前会有一段时间还能感知周遭,称为“走马灯”。可明婶是个奇怪人,让他从小到大总觉得她不寻常。
荆舟停下不合时宜的思绪,慢慢感受着周围。马车走了很久,现在下起了雨,竹叶被打得作响,路上溅起泥星,马沉默地踏着蹄。荆舟又忍不住想起欧阳缪讥讽自己被抛弃的样子。若照他的性子,他本该劈头盖脸骂回去,然后和那些人拼个你死我活,而不是义正严辞地从容赴死。他只记得当时心里没有任何波澜,静——静得让他像被压着五脏六腑,什么话也不想多说。
好在没死在那帮杂碎手里,也算死得清清白白、坦坦荡荡。
又是走了很久,荆舟无聊地听着马蹄声。按理来说走马灯的时间没那么长吧?荆舟估摸走了快2天了。车蓦然停下来,不一会儿荆舟感觉自己被抬起。看来是到了乱葬岗了。
荆舟坦然接受,准备被扔下去,但身体悬空的一刹那,脑子忽然刺痛起来,随即痛感遍布四肢百骸,让他一时间有些发昏。意识渐渐陷入混沌,仿佛开始了某种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