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容安率先走了进去。
门后面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空间,三个人搭乘着这个看似电梯却又没有任何标识的轨道往上,三秒之后,轨道稳稳停下,门缓缓打开,入目便是一片寂静。
——深海般的沉寂。
只有他们正对面的蓝色墙面上,跃然而现的八个大字。
命运与共,生生不息。
沈扶策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
“这里就是……27层?”时观的话打破了这里的沉寂,他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荡的楼层里。
“嗯。”容安点了点头,走了出去,“所属军区那架还放在这里。”
容安在前面带着路,三人绕过来前面那块蓝墙,而墙的后面才可谓是27层的真面目。
楼层正中央矗立着一小块电子显示屏,显示屏上方虚空地漂浮着几个字。
【请输入使用编号。】
周围是一格格无隙并置的不透明金属方格,像古时药材店放中药材那种柜子,不过这个要大得多得多。
这一个27层都快抵得上别人七八层楼高了。
沈扶策对比了一下最下面那格和他自己的身高,约摸地估算了下,长宽大概都是一米五左右。
而且每一个柜子上面都挂着编号。
容安往前一步,走到了电子显示屏前,输入了一串数字:1483462207。
点击了【使用】后,周围的格子便错落着上下平移,左右滑动。
很快格子便停了,一个挂着淡金色牌子的格子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上面赫然写着【1483462207】。
紧接着那块牌子就陷进了门里消失不见,然后格门大开,从外面望去,里面就是一片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
容安率先往里面走,时观紧跟其后。沈扶策却仿佛见到了最开始的缓冲空间,黑的令人心惊,前面两个人一进去就再也看不到身影,现在整个27层只有他一个,可能再不走就要被困在这了。
他也没再犹豫走了进去。
黑暗之后,竟是蓝天。
沈扶策被突如其来的强光照的眼睛刺痛了一下,他抬手挡了挡这冬天里猛烈如火的艳阳,适应后再次睁开眼,便看到面前这架银白色的飞机,正停在蓝天之下。
“这边。”容安在舱门外朝他招了招手,漩涡气流夹着霜风,吹起了他的大衣衣摆,远远看去,更胜一筹的是他眉眼间的冷峻和那张如霜风凛冽的面庞。
沈扶策快步走到了他身边。
登机之后,某位少校被强制性的自愿当了兼职,坐上了机长位。
对此另一位上校给出的解释是:“你不是也想坐吗?现在直接给你开。”
时观听着感动,说道:“我60分的飞行测试成绩,你还肯相信我,我真的……好兄弟永远在心中……”
“59.746。没到60。”容安没忍住插嘴道,“而且我是相信科技,不是相信你。”
如果时观连直航的辅助驾驶都控制不了,那他可以直接收拾收拾回家睡觉了。
沈扶策听着两个人聊天,听着听着就听困了,这椅子好软好舒服。他刚把头歪了歪,动着身子想找个舒服点的睡姿小憩一会。
“困了?”容安的声音前边传来。
“有点。”他的声音不自觉的带上来一点困意。
“后面有休息室。”
沈扶策以为他是想让他去休息室里面躺着好好睡,想着懒得动,便开口道:“不用了,我在这……”
“里面有咖啡,泡杯喝,提神。”
沈扶策:我真是谢谢他了。
他双手环抱着,侧过身子,本来坐的位置就是靠窗,一侧身,白云浮柔的光亮透过机窗,给他的轮廓勾勒了一圈朦胧的光晕。
有点刺眼。
于是沈扶策微微睁开双眸,看了看窗外的景色。
他们的飞机是直接从玄云塔的塔顶直接起飞的,现在一看,整个A区被困在这小小的机窗里,周边全是蓝色汪洋。
像海中央的孤独礁堡。
而且从空中看去,玄云塔就更像蘑菇云了。
沈扶策重新闭上眼,转了个身背对着窗,眼睛紧眯着。
终究是大脑的意志抵不过疲惫的困意,没过一会,他便熟睡过去了。
容安再次从驾驶舱出来后,便看到沈扶策安安静静地躺在座椅上,身子微微缩着,双手抱在胸前,一种很没有安全感的睡姿,却让人看着十分安宁。
他放轻了脚步,走到沈扶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低下头在他坐的座椅旁按了平放功能,接着用手轻轻扶着他的头和身子,防止幅度过大把人弄醒。
看到他一直蜷缩着身子,容安以为他觉得冷,又去到休息室里拿了条米白色的毛毯,轻轻地给人盖上。
沈扶策动了动身子,没醒,容安注意到他眉头微微皱起,仔细看,他的额头甚至还沁出了些许冷汗。
这是……做噩梦了?
沈扶策确实做噩梦了。
他正漂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上,一个巨大的充气塑料袋将他包裹着,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方向,入目之处尽是深蓝汪洋,头顶天空碧蓝如洗,没有礁岛,没有船舶,甚至连浮标都不能见到。
他感受着这个密闭袋子里的氧气被他一点点的消耗着,透明膜上附着的滴滴水珠往下流动。
他艰难地转着身子,只看到空中几只海鸟展翅盘旋。
他捕捉不到外界的一丝声音,只有他刻意压抑的沉重的呼吸。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
他挣扎着,想要逃出生天。即便出去或者也会死,但还是要试试。
他想要撕破外面这层膜,可缺氧让他的神智变得模糊。
他大口地猛吸了一口气,蓄力,一举撕破这层塑料膜。
他贪婪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刚才平静的海面忽地掀起一阵风,他被呛了一口鲜闲的海水。
他现在能去哪里?
他只能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地游啊游。
不知道游了多久,这个天空好像一直没变,那几只海鸟似乎一直跟着他飞翔。
他再也没力气了。
他终于没力气了。
他的胸腔里灌满了海水,已经咳不出来了,他的身体无力地朝海里沉去。
濒临昏迷之际,他看到了深渊的目光,他听到了深海的呼唤。
“沈扶策。”
“沈扶策!”
沈扶策猛地惊醒,弹坐起来,他感觉自己背后夹了一层冷汗,不由得闭眼缓了缓神,睁开眼,发现容安正皱着眉头看他。
他又撞进了这样可怕的一双瞳孔中。
“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沈扶策低声道。
“没有,你没事就好。”他没有问他怎么了,“我看到你整个人抖的厉害,喊了你几声,怕你出什么事。”
“谢谢,我……”沈扶策心里有点感动,感谢的话说到一半。
“到时候在我的航班上出事回去我得挨批。”
他撤回那一丝感动。
“到了没?”沈扶策转移了话题。
“快了,准备减速泊机。”
沈扶策缓了劲后坐起来,看了看窗外,外面太阳正照的猛烈,现在应该是中午——因为他已经饿了。
他想着站起来,没想到刚刚的睡觉姿势让他双腿发麻,坐着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结果一起身就是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往旁边倒去。
容安眼疾手快,一把搀扶着他把身子站稳。
“睡个觉还把自己小脑睡萎缩了?”
飞机稳稳停下,沈扶策甩开了他的手,还略微嫌弃地拍了拍衣袖,然后一脸没事人的样子朝机口走去。
容安和时观两个在飞机上换了套便服才下飞机,等出了机场后,时观目的明确,带着他们朝一家餐厅走去。
“这家店,我队里那几个兄弟说超级好吃,上次他们出队吃了一次后回来念叨了三个多月,说什么不吃一次后悔一生。”
时观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说,“天天给我洗脑我都给听的馋死了,哎我跟你们说……”
他一脸期待又兴奋的模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把沈扶策给说的更饿了。
但是容安太了解这人了,没啥脑子,他队里那几个家伙的品行容安也都摸得一清二楚,也就他们队长会上他们的当。
他略后于沈扶策半步,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时观的滔滔不绝,然后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沈扶策听着,突然感到棉衣口袋里有东西震了震,他拿出来一看,联系人A给他发了条信息。
他好奇地侧头看了眼容安,这么近发什么信息?
A:【别信,很难吃。】
A:【你想吃什么?】
沈扶策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时观,最后还是选择相信看着更加成熟稳重的容安?
【都可以。】
【我不挑。】
沈扶策余光注意到他看了眼信息,然后就把手机收回了口袋,他突然想起来这个还是容安昨天给他的备用机,刚想开口问什么时候还给他,便听到斜后方的男人说:“不合胃口,换一家。”
“啊?容哥你不想试试吗?他们说这的招牌超级好吃。”
“你自己试吧,”他给沈扶策使了个眼色,“走吧。”
“哎哎哎!等等我!那我们下次再去吃……”
三人变了方向,去了另外一家他们出队时常去的。
容安照例点了菜,然后把点菜机给了沈扶策。
“想吃什么自己点。”
沈扶策没有客气,反正刚说了时观请,不吃白不吃,他点了份套餐和一个冰淇淋杯。
“你大冬天的吃冰淇淋?”时观拿到菜单时瞥了眼。
“有问题?”沈扶策眼神刺过去。
“没问题。”时观被他这眼扫的心里慌。
“给他换成热茶。”一旁看手机的男人淡淡出声,口吻却是不容置疑。
“不要,我……”沈扶策下意识反驳。
“一晚住宿费12000,水电费早餐费1500。”
“还有人工费,”容安顿了顿,“1500。”
“给我换成茶吧。”
时观在一旁默默听着,心里咋舌:这才是真的抢钱。
——
吃完饭后,某位少校再次充当司机,将沈扶策和容安送到了晋迁城。
“不是我说,你们怎么老让我当司机?!”
“你年轻气盛。”
城中心的一座高耸巍峨的摩天大楼里,容安和时观两个人带着沈扶策办好了在F区的身份验证和信息绑定。
沈扶策的身份卡在这边已经可以使用了,他打算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再想办法赚点钱。
容安想着陪他去找个地方住,刚走没几步,就有电话打进来了。
他拿起来看了眼,按了接通。
“到没?”对面传来道女声。
“早到了。”
“早到了不给你妈打个电话!不孝子。”
“你爸让你去弄份资料,他准备发过去你那边的分区,让你回去收。”
“哦他说早上已经发了。”
“他怎么不自己跟我说?”
“我在盯着他吃午饭呢。”
看来他妈又给他爸送爱心午餐了。
“知道了,我待会过去。”
说完也没等他妈再说啥,先手把电话挂了。
“你们要是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不用再陪我了。”沈扶策就在一旁,听到容安好像有事情要做,便适时开口道。
他在衣服口袋里找了找,把昨天那台备用机掏出来递给他。
“这个还给你,谢谢。”
容安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手机,语气里带着点强硬,“留着,有事找我。”
沈扶策没再推脱,而后又想到什么:“那……这个衣服和围巾什么的……”他感觉的出来他穿的这一套材质不是一般的好,自然价格也不是一般的贵,“我洗干净了还给你?”
“不用,我不穿二手货。”
“好吧,那我走了,这两天谢谢你们,再见。”
说完之后,沈扶策丝毫没有留恋,转身就走了。
——
军统政局F区分局门口,一位身着淡蓝色衬衫的中年地中海在不断地来回踱步,双掌在他的胸前摩挲着,时不时的又抬起手来看看他手腕上那块带了二十多年的绝版腕表,嘴里还念念有词。
“局长,您这一个小时都看了三十多次,您要不回去歇会儿吧。”旁边一位年轻的跟班手机抱着件老式厚外套说道。
“司令不是说他们早下飞机了吗?怎么这都两个多小时了,人影都没见着?”中年男人又看了一眼手表。
“人家下飞机那个点是饭点,在路上吃吃喝喝走走逛逛花点儿时间,不是正常的吗?”跟班耷拉着脑袋,无奈地解释着。
“哎哎哎局长,你看是不是那辆!”跟班一个眼尖,看到了不远处一辆缓缓驶来的黑车,红色的军政车牌非常显眼,不过他们局长看着年纪不大,却开始有点老花眼了,今个儿为了让自己的形象看着更加精明,眼神更加坚定,特地把老花镜摘了。
“红牌红牌!”跟班激动地说道。
“咳咳。”局长润了润喉咙有模有样地站正了军姿。
车子缓缓停下,旁边的跟班在看清车牌号的那一刻,脸色就变了。
副驾驶上急匆匆地下来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毕恭毕敬地绕到后面给后座的领导开车门。
阳光打在一只锃亮的皮鞋上,闪到了局长的眼睛。
他刚想上前接待,但当看清来人的面庞后,脸都绿了。
“怎么是你?!”
“哎哟老李,怎么亲自出来迎接我?这多不好意思啊!”车后座下来的年轻人叫陈名立,科创会F区分会会长,今年跟李局一样的年纪,甚至还比他大上几个月,却看着硬生比李局年轻个五六岁。
再看他这一身风光样,李兴荣扯着嗓子喊道:“你来这干嘛?我今天要接贵客没空搭理你。”
“啥稀罕人物要咱们李局亲自来接。怎么,A区派人来视察?”陈名立打趣道。
“你还真别说……”
“局长局长!”年轻跟班拍了拍李兴荣,“人来了人来了!这次应该跑不了了!”
李兴荣闻言立刻收回了刚卸下的板正,又把自个儿端了起来,站的笔直,一脸严肃以待。
“到底谁啊搞这么神秘紧张。”陈名立好奇道。
李兴荣也不跟他卖关子了:“容振川他儿子,容安。”
李兴荣话音刚落,那头的车已经稳稳当当地停在分局门口,男人从车后座上开门下来,自带气场,哪怕现在李兴荣和陈名立是现在高他两级台阶的门口外,哪怕他们的经验阅历比他丰富得多,但那双渊蓝色的眼眸却是无尽的威压,睥睨而下。
那是天生领导者的风范。
容安和沈扶策分开后,又换回了那套深蓝色军装。
李兴荣注意到了他胸前的军衔等级的变化,前几年还是少校的“愣头青”,短短几年间可谓是脱胎换骨,已经成了军统政区的一级上校。
“嗨李局!”时观从副驾驶上下来,热切的打着招呼,“呀陈叔,你也在呢!”
“李局,陈会长。”容安跟他们一一握手,也没有寒暄过多,直奔主题:“我来收容司令发的资料。”
“哎好好好,我让秘书给整理着。”李局在最前面带路,“我们这边走。”
“容司令今早就已经联系过我们说您今天下午会过来,这份数据是十二点的时候他传送过来的,我们用这边的数据库信息比对,解密出来后发现,极目之芯竟然开始有了极其微小缓慢的波动痕迹。”
“多少。”
“零点零六毫米。”
他们边走边说就到了监察室,监察室里面,也是一块巨大的中央电子屏放在区室的正中间,周围数百块的电子小屏上滚动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蓝绿相间的数字代码。
“就是这里。”李兴荣带着人来到其中一块电子屏幕前,切屏放大到了中央大屏幕上。
“这是今天早上刚破译出来的数据,再加上容司令的数据辅助得出来的。”
“但由于设备精确度有限,可能它有过更剧烈的波动,只是我们……捕抓不到。”
“嗯。”容安点了点头,看向了大屏幕上的数据,这里的设备是由科创会直供的,无论哪方面的性能都已经目前来讲最先进的了。
“但也不能排除波动信号被提前捕抓的可能。”陈名立脸色不见得好的开口道。
“这个确实,到时候还要联系其他洲系是否拦截过极目之芯的波动信号。”
李局在一旁说着,容安默默地观察着那细微的波动痕迹,伸手比划了下。
“能算出大致方位吗?”
“这个……有点困难。”
“破译组那边加班加点,一个数都算不出来。”
“慢慢来吧,不着急。”
“慢不得了。最近的宇宙空间似乎又开始动荡了。”容安想了想还是说道:“又有越世者被送到了A区。”
时观听到这话,悄悄把头凑近容安耳旁,压低了声音:“你是说……沈扶策?”
容安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样,先把极目之芯找出来,剩下的……听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