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谈抓着那张照片，手指忍不住想用力，却是抑制住心里的震撼。

    强行把指节松开了一些。

    姜见山张了张口，见姜谈脸色苍白，也就没有说话。

    他第一次在这个没心没肺的大儿子脸上看见这种神情。

    姜见山心知亏欠，但他性格本就以利益为上，曾经做错了事，导致和前妻分开，前妻带着姜谈离开，直到前妻生病离世之前，才给他打电话，将姜谈托付给他。

    但这个儿子从来的第一天就沉默寡言，第一句话是对他现任妻子说的：“我永远不会叫你妈妈。”

    姜见山当时第一次看到，一个孩子脸上会出现这么冷酷的神色，他似乎看到了他自己，这个儿子几乎和他的性格一模一样。

    然而展露出了商业上的天赋后，姜谈开始走向他曾经走过的道路，姜见山不想看见过去的自己，一次争吵后，一气之下把姜谈丢到了德国。

    “谢谢。”

    姜谈冷淡至极的声音突然在姜见山头顶响起。

    姜见山猝不及防，眼里闪过片刻的茫然。

    但姜谈没有再说话，红色衬衫似乎映照得他的眼角发红，心情有些莫名的复杂。

    姜谈手里小心捏着照片，迈开步子走出去，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因为什么而沉重，或许是因为错过了与她有所关联的联姻，他私心作祟，想要依靠这种不正当的方式，和她结婚。

    但这是他曾经最讨厌的“包办婚姻”。

    或许是因为喜欢一个人多年，却连她的名字国籍都不清楚，是对自己无能的嘲讽。

    更有可能，是因为他只敢默默注视。

    像是个阴暗角落不见天日的可怜虫，和他外表的光鲜亮丽大相径庭。

    姜谈站在阳台，上京的晚风有着些许燥热，根本无法安抚下他滚烫的灵魂。

    发丝在风中飞扬，扫过脸颊，微微发痒。

    照片上的人闪耀夺目，在一群豪门中脱颖而出。

    “啪”

    姜谈抬手扇了自己一耳光，清醒了些，在昏暗的阳台，他突然仰起头来，脸从阴影里挣脱，他笑了起来。

    “包办婚姻也不是不行。”

    这一刻，他想，或许，他应该试着去追寻那道光，哪怕是飞蛾扑火，撞得头破血流，也好过在一片阴暗里浑浑噩噩，恍惚度日。

    *

    仅仅半年的时间，京都苑中一家名为“明月”的茶楼掀起一阵品茶听曲的良好风气。

    这家茶楼装饰典雅漂亮，服务待遇好，茶道正统，还有各种优雅的古典乐声。

    最主要的是，于上京的闹市中取一片净土，给许多喜静人士提供了极好的休闲场所。

    每个雅间之间有所间隔，装潢时注意了隔音效果，打开窗户，又是一片歌舞升平。

    “明月”茶楼是中心镂空的圆形，外观呈现出圆形的典雅轮廓，外周由精致的雕花石栏环绕，增添了一抹古典的韵味。

    走进茶楼，一眼就能看到镂空的传统中式设计，巧妙连接一二两层，让空气与光线自由穿梭，营造出一种通透而静谧的氛围。

    内部栏杆以红木装饰，增添一丝明丽。

    三层四层都是贵宾才能上，与一二层截然不同，镂空的设计似乎起到了隔绝部分声音的效果。

    南知月穿着米色披肩，搭配一条浅绿色半身裙，裙摆点缀碎花，清新淡雅。

    她站在“明月”茶楼的四楼平台处，手指放在红木栏杆上，温和笑着打量路过的人群。

    这些人来去皆是悠悠哉哉，不紧不慢。

    一般来说，进来的人都会不自觉受到茶楼的感染。

    南知月在等一个人。

    时间差不多时，她缓缓走下楼梯，在人群里穿梭而下。

    还没走到一楼的门口，就见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金发男人迈步走进来。

    一身黑色西装，内衬酒红色衬衫，与他的金发碧眼意外的相衬。

    这标志性的金发碧眼和黑色西装。

    是姜谈。

    南知月心中疑惑，却没有展露出来，下一刻，另一道身影出现在金发男人身后，他才是南知月要等的人。

    出于礼貌，南知月并没有开口询问姜谈为什么来，她冲两人笑着点头，伸出手，“随我来。”

    她走在前面带路，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姜谈脚步都有些虚浮，被人拽了一下，他侧目，看见对方在对他挤眉弄眼。

    脸上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笑意。

    姜谈没有理会纪锐的无声调侃，只是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

    暴露出明显至极的青筋。

    南知月在四楼预留了一间雅间，姜谈抬眸看了一眼，门外贴着一块雕刻精致的木质牌子，“春分”。

    “我担心你们闻不习惯熏香味，没有燃香，只准备了茶水和点心，不要嫌弃。”南知月眉眼弯弯，声音温柔平和。

    转过身，看到姜谈率先进门时，对他笑了笑。

    姜谈看似冷静自持地点头，实际上，被金色碎发遮住的耳朵红霞一片。

    南知月在两人对面就坐，认真烹茶。

    听着纪锐的话，不时点点头。

    姜谈则是在一旁坐得端正，看南知月烹茶的动作看得出奇的认真。

    许是姜谈的目光太过直接，南知月察觉到，她抬眸，问道：“你想学烹茶吗？”

    姜谈正要忍不住点头，突然听到对面又传来一句话“或许我可以教你，如果你不嫌弃我手艺粗陋的话。”

    “我……可以？”姜谈微愣。

    纪锐闭了嘴，抬手挠了挠头，眼里带着促狭之意，视线在两人之间转移。

    “我们茶楼本就有这种规定，如果贵宾真心喜欢茶艺，便可以向茶楼拜师的，当然了，我们茶楼也需要盈利，还是会适当收取费用的。”

    南知月话落间已经把茶放置在姜谈和纪锐面前的桌上。

    姜谈忍不住心头涌上些许犹豫。

    对茶艺真心喜欢吗？

    他不说话时神色冰冷，但他性格其实格外张扬，对此，姜谈“嗯”了一声：“现在或许不是真心喜欢，以后说不定。”

    听到他的话，南知月也是始料未及。

    她轻笑出声，“姜少真是幽默，这种喜欢的定义也是挺新奇的。”

    两人的话题没有持续多久，南知月也并没有在“教他茶艺”的方向上深入聊下去。

    毕竟这次，主要是想和纪锐谈合作，纪锐的家族企业主要是涉及香水香料，茶楼内的许多雅间都配置了各种燃香。

    需求量很大。

    南知月想过，将香料配方交给外方企业进行生产，毕竟知南集团的香料制作技术还不够成熟，生产效率低下，且容易有很多瑕疵。

    她想冒一次险，进行外包。

    就是不知道对方值不值得信任。

    她思虑片刻，将自己的要求都说了出来，并率先报出一个价格。

    想看看纪锐的态度。

    纪锐此时也正经起来，面对南知月的要求和问题做出解答，两人侃侃而谈。

    最终，两人当场敲定了合同，纪锐也承诺回去就筹备工作，预计两天后正式开始投入生产。

    姜谈骨节修长的手指撑住下颌看了许久，不时提起茶壶续上一杯茶。

    然后将茶一口闷下去。

    他的手指轻敲桌面，略微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我觉得，这个香料制造工艺还差一项技术支撑。”

    他碧色的眸子直视南知月，“南小姐，我或许可以为此次合作，增添一道新的保障，有兴趣听听吗。”

    南知月莞尔：“洗耳恭听。”

    “半自动化生产链，用我公司的新产品，人工智能检测技术，每时每刻监控香料的制作情况，以及检测香料的产出是否有瑕疵，这可以省下很多的人力物力。”

    纪锐咂舌，“这个东西市场上不是早就有了么？你这个有什么特别的？”

    姜谈余光扫过纪锐，对这个专业捧哏投去赞许的目光。

    “当然具备了市场上人工智能系统所没有的东西。”姜谈俊美的脸庞上流露出自信和他应有的张扬，“人机交互，全自动生产链。”

    这可能会缩减底层工人的岗位，但这是时代发展所不能避免的残酷现象。

    姜谈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再抬眸，看见南知月脸上明显带着欢愉的笑容。

    与之前礼貌疏离的笑容不同，这一次姜谈的项目，是真的令南知月有些意外，如果这个技术能成功，到时候甚至可以引入知南集团，便不需要再找外包公司。

    这无疑能省下一大笔费用。

    听到这里，纪锐就是再傻也能听出来这个全自动化生产和人机交互的高端。

    这肯定会对他们家的香料产业造成威胁啊，他瞪了姜谈一眼，心中无语，让他做捧哏的时候怎么没提这件事？

    真是一点都不讲兄弟之间的情义。

    “这个技术成功了吗？”南知月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

    姜谈没有什么好欺瞒的，选择实话实说：“初步完成，还在进行进一步的调测实验，相信用不了三个月就能投入市场，如果南小姐需要的话，我们可以率先供应给明月茶楼。”

    这对南知月来说是超级大的诱惑。

    她抿了一口清茶，沉吟着：“可以，但是我可以去你们公司查看进度吗？”

    “当然了，期待莅临。”

    纪锐在旁边翻了个白眼，这狗姜谈此时殷勤得像什么似的，真是见色忘义，心里只装着女神，全然忘了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

    姜谈心中欢悦，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强劲有力，展现出他健康的身体和兴奋的状态。

    今天，看到了南知月真心的笑容，还是冲着我笑的，回去得拿个本子记录一下。

    姜谈面容平静，心绪却是胡乱飞舞，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而对面的南知月突然开口：“听说这块地，还是从姜少这里接手的？”

    一千五百万。

    姜谈几乎瞬间清醒过来，脑海里冒出这个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