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咚,咚,咚。”

    李家的媳妇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震得尘土飞扬。她抬起头来,眼睛里是那股比起上战场拼搏的男人也不遑多让的决绝,是了,对于乡镇的妇女来说,生儿育女就是值得她们拼杀的战场,而生下一个大胖小子无疑是凯旋的标识。

    清水镇处地偏僻,镇里上到八十下到八岁,个个知道家里有个儿子的好,毕竟女儿是要嫁出去的,而儿子不仅能田里干活出官入仕,还能真正给家里留下香火,不至于让家族改了姓,像李家这样还有点独家手艺要继承的更是如此。可惜自李家媳妇披着盖头嫁进这个清水镇有头有脸的门户以来,以三年两个或一年一个的稀稠连着生了四个闺女,惹得镇里头都开始议论,讲自己早就看出李家媳妇是个肚里没福的,没有那个生男娃的命,只是长得漂亮有什么用?

    李家媳妇的丈夫,正是李家三代单传的独苗苗李毅。要李毅自己讲,他也承认自个儿当初娶了这个女人主要是为了她那张素白俏丽的脸蛋。李家媳妇年轻时很有几分姿色,虽然是土生土长的清水镇人,但自有一番“出淤泥而不染”的风流,顾盼之间又带点乡下人不常见的忧郁。据镇里好打听也好传播的几位七姑八姨讲,这李家媳妇小时候是爱看书的,在大多数乡人根本不识字的情况下,这爱好可算是相当稀奇了。只是,李家媳妇最终并没有走出这个小镇子,从某一天开始,或许就是过了李家的门那一天,她身上与镇里人格格不入的地方便渐渐消失了,她也开始跟着镇里的好些媳妇一样,在家门口围坐一圈,一边收拾菜一边话家常,聊得无非也就是些谁家生了新的娃,谁家丈夫在外边不三不四地勾搭……甚至有时候也聊一些自家男人昨夜捣得自个儿生疼之类的事情。

    李家媳妇祭拜的这个庙,正是平时聊得好的几个别家媳妇推荐的,说是这里的送子观音灵验得很,通常祭拜过后一两个月肚里也就有信了,求男求女都使得。

    这些年镇里逐渐猖獗的议论,李家媳妇心里明镜似的,她憋足了劲,一定要给夫家生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台上供的菩萨慈眉善目,静静半阖着眼,倒像真有几分神性。座下几个陶瓷娃娃也个个憨态可掬,叫人想起过年时家中贴的年画娃娃。

    李家媳妇诚心诚意上了香,又磕了头,心想定是万无一失了,便转头离开了这小庙。

    观音庙立在山顶上,平时鲜有人迹,一般都是慕名而来的才会找到这里,但因为还算灵验,香火没断过,庙也并不算破旧。没有人发现,李家媳妇离开之后,台上的观音原本宁静祥和的面部,忽然在眼角碎了一块,一下泫然欲泣起来。

    ……

    李家媳妇从山上下来之后,与李毅狠做了几次,之后大概过了一个月,李家媳妇开始每周上镇里的医馆找郎中点卯,点第四次的时候,郎中便切出了喜脉。李家上上下下,尤其是李家媳妇本人,都深信不疑这回肚里的必然是个男娃,只有镇里先前说闲话的那几位还不肯相信地时不时议论着。

    但是或许是李家媳妇本来真的没有生男娃的福分,硬是央着菩萨送了个儿子,因此这胎怀得辛苦。她自怀胎第三月开始,便吃不下东西了,闻到稍微异样些的味道就恶心得要吐。但她实在太倔,说了要让这孩子健康,便一天三顿不落地喝那些婆婆熬的大补汤。

    补汤是用实打实的鸡鸭鱼猪肉熬出来的,厚重黏腻的肉油一丝没舍得撇去,白花花地全浮在汤面上,肥瘦相间的各类肉与枸杞红枣等食材在汤中浮沉。

    李家媳妇几乎呕出了阴影,受了月余的折磨,她的面颊都肉眼可见地有些消瘦下去,蜡黄着,整个人透着一股病气。

    四月的肚子正是将显怀未显怀的时候,李家媳妇自己最能体悟自己身体的变化,她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但极不明显的肚子,一咬牙,捧了汤碗便往口中灌了一大口。

    生理性的干呕很快如她所料地到来,她狠狠仰头吞咽,双眼都被激出了泪花。

    就这么喝一口,干呕一口,喝到剩小半碗的时候,李家媳妇实在经受不住,往身边丫鬟提前准备的铜盆中吐了个昏天暗地。

    她吐完腹中一抽一抽地疼,但是她这会儿顾不上管她自己的肠胃,她的心中更是无法缓解地焦急,若是好不容易来了个男孩,自己却保不住他怎么办?

    一想到这里,李家媳妇再也坐不住了,慌慌张张地喊丫鬟,叫她去找李毅过来商讨对策。

    李毅与她如此这般谈了,又与家中老人商量,最终一致同意,既然是神佛在上赐了这个孩子,那自然还是要用神佛的法子来解。当天李毅就进了自家祠堂,闭门不出整整三天三夜,送到门口的吃食早上怎样送去,晚上就怎样收走,谁也不知道这李家当家与祖宗沟通什么生死之事。第四天天刚破晓,祠堂木门吱呀呀地开了,闷了八百年的灰尘争先恐后地夺门而出,在初生的晨曦里飞舞。李毅捧了一本残破书卷,书页老得好像一碰就碎了,这破烂不知是从哪个故纸堆的旮旯里翻出来的,李毅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李毅把上至及笄下至乳牙没长齐的四个闺女叫到大堂,将银针在蜡烛上烧了,一个一个的采指尖血。大女儿皱皱眉,一滴浑圆的血滴掉到碗里;二女儿闹了一会儿别扭,下人又是哄又是讲道理,轻而又轻地把血采了;三女儿四女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针扎了一下,哭得此起彼伏。

    李毅辗转请来了镇上唯一一个道士,这道士是个癞头和尚,灰麻布袍子穿得不伦不类,平日里嘴上总念念有词,看着精神不大正常,镇上乡亲们都不愿意搭理他,李家老小却不知为何一直对这道士尊敬有加。

    道士在大堂看了坐,就坐在主位的一旁,李毅小心翼翼地翻开那祠堂里捧出来的破烂书卷,在道士带来的符纸上照猫画虎。

    道士心不在焉地左顾右盼,他葫芦里的浑酒到这会儿只剩了个底儿,大半被他灌下去的酒精浊了他的眼,蒙了他的思绪,他似乎对这屋子里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

    李毅终于颤颤巍巍慎之又慎地将那符咒画好了,立刻叫下人呈上去给道士看。道士并不接,嘻嘻笑着端详,他食指沾了李家四个女儿的血,往那符咒上龙飞凤舞地加了一笔,李毅立刻跪伏在地,连带着下人也砰砰跪了一地。再抬头时,那道士已经不见踪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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