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若破势如竹，对于寻若问说的话置若罔闻。
剑光近在咫尺，她立刻唤出金棍，却发现并无响应。
她只能运起妖力，往侧边疾跑，可没想到数百道剑气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紧随其后。
越是逼近，越能感受到那浓厚的杀意。
一道凌厉剑气破空而来，寻若问侧身一闪，加速急拐，这才生生躲过，只是划破了衣袖。
寻若问心觉不妙，她不会是剑宗史上第一个被认错弟子身份，然后被痛杀交代这里的吧？
突地，她心念一动，脑海中将金棍模样，想象成剑，手中幻化出一把雪亮剑身缠绕金色纹路的剑幻化出来。
果然，在这剑道传承中，能使用的法器只有剑。
寻若问手中握剑，心里有了底气，反身一挡，没想到剑气突兀暴涨，节节攀高，将寻若问震出几十里。
狂暴肆虐的剑气如同风暴般再次向她袭来。
她习惯性想躲，可这在纯白的领域里，哪里能找到可以躲的掩体。
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挥剑向前，若有不慎，她的身上就被割出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洁白地上留出一条条斑驳血迹，那满是杀意的剑仿佛是对她血海深仇的敌人，要将她千刀万剐。
寻若问未曾领略过如此迅速又强势的剑，既能看出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又能看出它要赶尽杀绝。
她挑剑直击，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汗水涔涔，肩膀上被一剑刺破，留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
寻若问想破口大骂，她不是剑修，剑法都未曾练过几招，上来就这么恐怖地来如此多的剑气，她怀疑这不是剑道传承，而是什么剑阵。
挥剑的手已经血肉模糊，疼痛如同毒虫在她身上蠕动啃咬，她的意识涣散，感觉已经到了她身体的极限。
先前用鉴宝术已经消耗了她大量的妖力和功德，现在她不过是强弓之末。
好累，她现在不仅身体累，心也累。
要不就停下来吧，左右不过是万剑穿心罢了。
剑修的传承本来就变态，她不过是一只妖，还不曾习剑，败在这剑阵里怎么了？
于是，她理所当然地停了下来，就这么看着万剑刺进她的身体。
她痛不欲身，昏了过去。
在无边黑暗中，她眼睛一睁，映入眼帘的还是无边的纯白。
她身上的伤已恢复如初，若非她还能感受到身上隐约的伤痛，差点就以为方才只是幻觉了。
又要重来了。
她面无表情地听着那到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便是你的道？剑意稀碎，脚步虚浮，偌大个剑宗怎么就培养出一个花架子？”
饶是她无法与这人交流，她也忍不住吐槽道：“有没有可能我根本不是剑修，也没进玄枢剑宗。”
那道声音一如既往地忽略她，说：“无剑之人，心中有剑。让我看看你能从我这领悟多少东西来。”
语毕，眼熟的剑意如狼似虎般再次向她扑来。
这回，她挣扎多了几秒又被迫重开。
“让我看看你能从我这领悟多少东西来。”
五分钟。
十分钟。
二十分钟。
……
半个时辰。
每一次重来，她都艰难地顶着疲惫和疼痛，一次又一次地与剑气与那剑气作斗争。
寻若问倒也不想挣扎，可如果不挣扎，重开的速度更快，每次重开，都会伴随着愈发锐利的剑气，如同利刃穿心，让她的身体承受着更为剧烈的疼痛。
多次的濒临死亡让她喘不过气来，胸腔心脏不停跳动。
可她仍旧身姿挺拔，目光坚定，持剑往前。
每一次的重开，让她不停地反思倒下的原因和剑气轨迹。
脑海中，她看见面前漫天盖地的剑光合成一剑，有人提长剑而起，探刺，左抹，斩击，横扫，一招一式行如流水，无一丝多余的动作，剑招朴实无华，却已练至炉火纯青，仿佛人剑合一，浑然天成。
又一击横扫，寻若问跃于空中，剑与剑交锋，剑影闪闪。
她轻敛气息，体内妖力暴涨，身形微动，往下出一剑，挡住了对方突然贴近的攻势。
手腕一抖，剑光如龙，又出一剑。
她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力，复刻着面前此人的剑法，在这你来我往中，她剑势未减，愈发凌厉。
泛着冷光的剑身横扫八方，她躲避不及，右手剑脱手而落。
如同绷在弦上的箭，她无师自通地运转起剑诀，尺影剑上的金色纹路亮起金光，如飞燕腾空，骤然幻化成数把，以无处不在之势向面前之人贯穿过去。
剑刃如肉，不见一丝鲜血，但见满天白色裂开一道道口子，屏障已破。
领域崩塌碎裂，拿到威严之声再次响起：“不错，剑心已铸，剑道已成。平日多加苦练，必能更上一层楼。”
寻若问行礼抱拳，道：“晚辈虽不是剑宗子弟，前辈仍愿传授晚辈剑法，此等恩情，若问没齿难忘。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晚辈愿此生铭记。”
跟楚明冉和姚云阳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她能感受到，相比于他们的剑法，这位前辈用的都是寻常人能使出的招数，并非剑宗内的师承功法。
这些剑法像是前辈大半辈子的经验和总结，大道至简，章法有度，招式平奇快，若这位前辈还在人世，定然是中洲名震一时的剑修大能。
他留下的神识并非微弱得只能重复原先设定的话语，否则也不会教授她不是玄枢剑宗的剑法。
果不其然，那声音叹了口气，道：“我不过人间一过客，名姓不足挂齿。”
“前辈可有未完之愿？”
那声音道：“前尘往事，有也随风而逝了。”
寻若问低首敛眉，说：“恕晚辈斗胆猜测，前辈可是玄枢剑宗开山师祖？”
能在秘境中设下领域不受秘境之灵排斥的，她只能想到是这位剑修前辈在生前与这秘境气息相连，她大胆猜测剑阁试炼应当是由他搭建。
沉默半晌，他道：“洞察敏锐。我果真没看错你。”
得到确定答案后，寻若问说：“前辈选中我，是因为何立百。”
闻言，那声音哈哈大笑，整得白色领域的裂开速度加快，说：“不错不错，我这下真挑对人了。”
笑过后，他严肃道：“是。所有场的试炼只有你发现了那法器的端倪，也只有你能帮剑宗破此局。”
寻若问同样严肃回道：“还望前辈细细道来。”
*
良久，剑阁试炼关闭。
所有人都被传送了出来。
寻若问面色苍白，在剑道传承中，她硬是顶着强弓之末的状态破了领域，现在妖力竭尽，手脚已发软。
楚明冉见状，关心道：“寻寻，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寻若问脑子嗡嗡，用手抚了抚额头，缓解片刻后，道：“我无事，方才在核心之地，我被那水母吞吃后昏迷，被秘境传送出来后才醒来，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楚明冉道：“当时在场不少人都被那水母吞落肚中，我与执法使将那些水母剖肚挂肠，也没能找到被吞落肚中的人，猜测他们已被秘境之灵送出秘境。后来核心被破，我们都被传送出来了。”
寻若问说：“楚姑娘可知是谁破了秘境核心？”
“是姚指挥使。”楚明冉语气复杂，像是在感慨什么，又说，“当年的剑阁试炼也是他破了秘境核心。”
论中洲的绝世天才剑修，姚云阳并非徒有虚名。
她同姚云阳是同辈，进入的是同一场秘境试炼，当年她对于他高超卓越的剑招和奋勇杀敌的英姿始终历历在目。
本以为他自毁剑法，自断灵剑，剑道早已不在，怎知他重铸剑道，那劈向核心的剑招比以往更凌厉万分。
楚明冉突然抱了抱寻若问，道：“既生阳何生明。”
同为剑修，谁不向往那登峰造极的剑招，谁不羡慕那绝佳根骨和天赋。
只可惜，她总是差那么一点，不是先天剑骨，没有单灵根，没有绝世神兵，就这么一点一点地差下去，哪怕有后天的勤奋追赶，她楚明冉竟与他硬生生差出一大截。
唯一能让她有些慰藉的是，他在宗门财富弟子榜无一例外地八百名开外，她勉强在这方面压她一头。
后来成熟一些了，她对于这些差距不再执着时，就收到姚云阳主动放弃了宗门首席大弟子的身份，要离开宗门的消息。
当时知道后，楚明冉顿时怒火中烧，别人趋之若鹜，求而不得的，他姚云阳居然嗤之以鼻？
宗门大比结束了，首席大弟子也落到他头上了，他还不知足？
宗门哪里对不起他？居然敢离开师门。
当场，她就去找姚云阳比试一番。
怎知，他断剑断根骨迅速得很。
同姚云阳比试那么多年，她有一次知道她也有胜过他的时候，可这样的比试胜之不武。
于是，她拔剑把宗内前来挑衅奚落姚云阳的其他弟子一并击退，站在他面前冷冷地问：“这就是你的剑道？连还手之力都无？”
当时，她自觉有高手风范，连甩袖的动作都做得如此干净利落。
如今相遇，当真恍若隔世。
在亲眼看见他的剑意不减反增时，楚明冉知道，这个天才不曾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