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齐主任点点头，温和的目光停留在林雨身上。这女孩有一种特别的出尘气质，让人无法想象她是如何承受俗世的这些苦难的。“那我就直接了当说了。好消息是根据目前检查结果来看，我们脑外科专家组会诊的结论是脑膜瘤的可能性较大。这一类肿瘤多数为良性。”他没有看面无人色的两个女孩，从病历袋中抽出一张彩超图片，“但是，还有个坏消息。你们看，该肿瘤位于脑干的位置，而且颅神经被包绕于其中，也就是说，手术的风险性极大。我们专家组的建议是暂不进行手术。”

    什么？难道叫阿哲听天由命？林雨还在想着，黄娟已经叫了出来：“可是他已经失明了，再不手术还会发生什么事呢？”

    齐主任像怕惊吓了她们似的，低低的声音说道：“脑膜瘤的血管是很丰富的，病人的失明是因为长期的颅内压增高加上近期的心理刺激引起的。这一点，我们无能为力。”

    黄娟转头看墙林雨：“自从你走了以后，阿哲就疯了一样到处找你，不停地责怪自己，谁也劝不过来。”她移开目光，声音变得细若游丝，“你也真够狠心的，居然连个电话也没有。”

    林雨摇着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扑簌簌直落下来。阿哲，经过了多少伤痛迷惘，我才握住了你的手，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怎能忍心离开你？黄娟不懂我，谁都可以不懂我，你不能不懂啊！

    心痛欲裂中，她听见齐主任咳了一声说：“如果坚持手术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们一定要充分考虑清楚才行，肿瘤的位置不好，手术很可能会引起后遗症，比如癫痫、偏瘫、精神症状等等。对于这些情况发生的可能性，一定要做好思想准备。”

    黄娟有气无力地回答：“那，让我们再想想吧。”

    “手术是要做的,”林雨拭着泪说，“娟子，去问问阿哲自己的意见吧。可我知道他会要求做的。”

    阿哲不是那种贪生怕死、坐以待毙的人，他会怎样选择，林雨很清楚。

    静静站在走廊的拐弯处，林雨闭上眼睛，心情从未有过的矛盾：她希望阿哲选择手术，那样总归多一分痊愈的希望；但一想到手术的凶险后果，她又觉得还是不做手术的好。

    我的阿哲，让我落泪也给我欢笑的阿哲，就算真的会变痴变傻，变成任何样子，你还是我的阿哲，但不知上天还给了我们多少时间？

    橐橐的高跟鞋声。

    林雨睁开眼睛，看见是黄娟那张似乎不太高兴的脸：“他怎么说？”

    黄娟咬咬嘴唇：“还能怎么说？你说的就是他说的，手术，冒再大的风险也要手术！”

    林雨叹了口气，突然发现后背心冰凉，是汗己湿透衣裳。

    黄娟说声“我去跟齐主任说”就顾自走了，把林雨扔在原地。也许她是认为林雨以不可知的方式促使阿哲做出的冒险选择。

    痴痴地不知站了多久，正想转身离去，却隐约听见一个熟悉的旋律，是寂静之声！

    “hello darkness my old friend.，i've come to talk with you again.——”

    顺着那歌声她走了过去，像有只无形的手牵引着她。

    那个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高大身影矗立在窗前。慢慢收敛了光芒的太阳隐在他面前的高楼旁，他却只能感觉那阳光的热度，看不见太阳的样子。

    伤感整个攫住了林雨，让她呼吸都困难起来．

    CD机中，那个清澈的男声带着浅浅的忧伤继续唱着：“People talking without speaking，people hearing without listening.——”

    “是你吗？”突然响起的另一个声音回旋在房间里。

    林雨慌乱地捂住自己的嘴，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

    阿哲已经转过身，朝她的方向一步步走来：“老婆，是你回来了对不对？”

    眼看他的指尖已经将要触碰到自己，林雨才倒退着向后走去。

    不，阿哲，现在还不是见面的时候，与林天洋的约定还未偿还，我不该出现在你面前的，那样只能徒增烦恼。

    “老婆，你怎么啦？你说话呀？”阿哲的眉头紧皱着异常准确地朝林雨走来。

    躲闪不及的林雨闭上了眼睛，任由那双大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然而她的脸颊并没有如预想中的被触摸。重新睁开眼睛，是黄娟挡在了他们中间。

    阿哲的手在黄娟的脸上一掠而过：“你？不，刚才的不是你！”

    黄娟温柔地说：“回去休息吧，阿哲。”

    阿哲有些恼怒地说：“她来过！我知道她来过！你为什么不留住她？”

    黄娟没有答话，转头看着林雨。

    林雨艰难地摇了摇头。黄娟拉住阿哲的胳臂：“走吧，我们回病房去。”

    看着那落寞的身影被黄娟半带强制性的拉回病房，温热的泪水流淌了满脸。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啊？谁能告诉我这样的伤痛是否值得？

    迷迷痴痴地回到梵蒂娜小区，天色已渐暗，金色的夕阳给所有事物镀上了一层美丽的边缘。

    林雨全无兴致欣赏，麻木地拖着脚步向住处走去。

    离住所还有几米远，就听得一阵吵闹声。怎么会这样？这里的物业很尽职，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的冲突啊！

    林雨循声望去，那吵闹声竟是从自己住的那栋别墅门里传来的！

    林雨小心地从房子后侧绕了过去，到了窗下，就听见平菊芳的声音：“头上三尺有神明的，太太！我这一辈子不会做对不起良心的事体咯！”

    她在跟哪个太太说话？林雨疑惑着伸颈去看，那叉腰拧眉站在平菊芳跟前的中年妇女正在怒喝：“你不晓得？老林都做得小贱货的爷了，你会当他们是夫妻？”

    林雨心下咯登一声，是林天洋的前妻？她不是在广东吗，怎么会突然跑到上海来？屏住呼吸后退两步，确定房子里面的人看不见自己了，才轻叹一声，这大概是被包养的女人最怕的情形了，自己才做了两个星期，还只是顶了个虚名而已，怎么就这么好运遇上了？所幸为了阿哲溜出了门去，不然被堵个正着就糟了。

    想到阿哲，泪水又开始流下。怕被听见，忙用手袋掩住嘴唇。

    房子里面，在平菊芳和林太的声音里，突然又冒出一个响亮的大嗓门：“怎么啦这是？闹嚷嚷的做啥？”

    平菊芳象见了救星似的赶紧说：“这个太太跟我要人，我哪知道太太去了哪里？”

    “还太太！”林太恨得抬手要打，“她系你哪只太太？”

    林雨探头垫去，果然是水仙，她正攥住了那林太的手说：“我的保姆，轮不到你来教训！”

    众人皆是一惊！林太信以为真，转向水仙发作：“你这小贱货，你还敢现身啊！”

    水仙制止了企图辩白的平菊芳，大剌剌说：“我为什么不敢现身？是你老公勾引的我，我还要他赔我的青春损失费呢！”

    林太冷笑一声：“你敢出来就好！”她转头吩咐身旁跟的几个三姑六婆，“给我打！”

    那几个人应得一声，手快的已经抓过茶几上的花瓶就要往地板上扔，急得平菊芳直跺脚。

    “我看谁敢！”水仙大喝，“小枝，去叫保安！”小枝应声去了。

    站在水仙身后一直没介入的都都和桂桂也出面了：

    “你当这里是你们乡下啊，想打就打？”

    “就是，也不看看姐们是吃素的吗？”

    别看平时她们面和心不和的，在对待大婆的态度上可是同仇敌忾。

    “好猖狂的小贱货！”林太气得发抖，冲到水仙跟前抬手要打。

    就听门口一声喝斥：“住手！”

    林太呆呆地看着那个脸色苍白的女子一步步走近，举起的手竟然忘了放下。

    “你弄错了，我才是你要找的人。”林雨的声音很平静，“你想做什么，冲我来好了，跟她们无关。”

    根据小温的讲法，小贱货是个娇小的江南女子，眼前这个新出现的倒比高挑丰艳的水仙更符合他的描述。

    可是－－林太有些糊涂了：这女孩脸上的那份决绝是从何而来？难道她真要跟自己拼命？

    林太此行只是想教训一下狐狸精，断了她想上位的念头，避免今后出现新继承人跟自己的儿女争财产的局面，此外可没有什么别的打算。

    跟一般阔佬比起来，林天洋算很规矩的了，除非陪客户，从不出入风月场所。林太可舍不得这个多金的前夫，更不敢真正得罪了他，怕他迁怒于他们的子女，影响到以后的财产分配。

    正在进退两难，保安的到来给林太解了围：“怎么回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来的是梵蒂娜的保安队长，苦皱着脸，刚才他已经把放林太一行人进来的那个值勤保安训了一顿，像这样一群中年妇女跑进来，除了是大婆寻衅滋事还能干什么？不知道我们这个小区是凤巢吗？真是给我找麻烦！

    水仙答道：“来的好，队长，她们，”一指林太，“要打人，还要砸东西！我问你，我们小区是给土匪随便进的吗？我们姐妹是给人随便欺负的吗？”

    保安队长心说“姑奶奶你不欺负别人也就罢了谁敢欺负你”，嘴上问着：“这好像不是你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