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还未有盛夏那般燥热难耐，却已然有热浪滚滚的迹象。

    沈知意站在柜台前，取下两杯加满冰块的气泡水，一杯递到朋友手里。她捏着吸管搅了搅，吸了一口。

    “真羡慕你呀，暑假放这么早。”

    “寒假少了都补给暑假啦。”

    话音刚落，左耳耳机传来了消息提示音，沈知意和朋友谈笑间抽空瞄了一眼手机锁屏。

    ——姐，你回国了？

    只是一扫，沈知意整个人便顿在了原地。齿间的吸管被松了绑，刮着她的嘴唇皮子弹到了另一侧，她像是浑然不觉似的，反反复复确认着那个发送者的名字——

    段成御。

    是段成御。

    李闻乐话到一半，余光却看见沈知意那副失了神的模样，便把话锋一转，好奇地凑上来看了一眼。

    “哟，这不是段成御吗？你们还在联系啊……”李闻乐感叹了一声，接着眼珠子一转，“不过也是，你们父母关系这么好，想断联都难哈。”

    沈知意被后面那句话拉回了神，于是按灭了屏幕，朝李闻乐笑了笑：“也就那样，自从高三准备出国后有一年多没联系了，平时和他也……没什么好聊的。”

    李闻乐眯起眼凝视着好友，沈知意感受到目光，心虚地移开眼神。前者用鼻子发出了“哼哼”的气音，自顾自道：“你还喜欢他吧？”

    似乎在和自己不必要的那一点尊严做挣扎，沈知意嘴巴动了动，没有承认，最终憋出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为自己开脱：“毕竟以前喜欢了这么久，哪能马上就放下。”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没出息的朋友。”

    “乐乐。”

    “怎么？”

    “你说到底什么才是喜欢呢？”沈知意捧着在阳光下有些发烫的手机，“我好像已经分不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执念了。”

    沈知意一直忍到回家，才给段成御回了消息。

    ——是的。

    她冷冰冰摆上这两个字，按她和朋友聊天的习惯来讲，应该在后面跟上一个软化语气的表情，但是沈知意害怕，害怕自己显得太殷勤，她拿不准段成御的意思，看着屏幕思来想去，想破了脑袋，最终选择了最不出错的回答。

    段成御是她的初中同学，是她断断续续暗恋了四年的男生。在其他男生还只会用抓辫子的手段博得女生关注的时候，一个温柔体贴、幽默风趣的男生总能收获很多女生自发的好感，更不用说段成御本人生得瘦瘦高高，会弹吉他会打篮球，还拥有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好像走到哪都有一大群喜欢他的人。

    而沈知意和段成御就像有什么孽缘一般，关系说不上好，或许段成御对她还挺有意见的，但多亏了彼此联系紧密的父母，让他们成为了无论如何都甩不掉彼此的存在。

    初中的时候，她被半托付给了段成御的父亲，段成御的父母很喜欢她，他们连周末也要一起自修，小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他们被安排面对面写着作业。墙面是橙色的，连带着白光洒下来都变得暖洋洋的。彼时，不知是谁的小腿，在桌子底下不停地晃呀晃，偶尔还会踢到对方，他们在桌面上聊着什么学习、八卦、游戏呀，就这样卷面上一笔未动，但谈笑声却是愈来愈大，直到身边那一扇玻璃门都掩不住。

    段成御的父亲一把将门拉开，面色不佳地把他儿子喊了出去。沈知意赶忙住了嘴，握着笔垂下头，余光却瞥见门外，段成御垂头贴着墙站着，他父亲愤怒地踹了他一脚，训斥他不好好写作业，只知道聊天浪费时间。

    沈知意有些愧疚，但就算自己出去，他父亲也不会对自己生气，还可能让段成御难堪，想到这，她垂着的脑袋又压得更低了点。

    不知过了多久，段成御灰溜溜地回来了，他一言不发地坐下，拿起笔就开始盯着卷子发呆。沈知意探头探脑看向门外，见他父亲暂时离开了，便抬眸望向他，难得用一种软化的语气，低声试探道：“生气啦？”

    沈知意怕他心中不平。段成御大概是没想到沈知意会这么问，他抬起头，有些不自然地把水笔在手指间打了个圈，声调上扬： “没啊，怎么会呢。”他看上去并不喜欢这种相处方式。沈知意也识趣地没继续说话，低下头看着试卷不知又在想什么。

    她以前曾以为是无所不能的，她想做什么都成功了，从学习到爱好，无一例外，但是在喜欢段成御这件事上着实碰了壁。沈知意不相信段成御会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喜欢他，是呀，长大了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掩饰的，更何况，她也曾经勇敢地就要将心意脱口而出。

    她曾在补习的课间和他开玩笑似的聊到情侣空间的事情，开始段成御还以为沈知意在开玩笑，直到段成御说出那句“你敢开我就敢接受啊”——他不曾料到之后的走向。

    “我敢啊，我现在给你发？”沈知意的眼神从没如此坚定过，她认真的语气在这样轻松的氛围下显得格格不入。

    段成御一下顿住了，从不会把话丢掉地上的他，此刻却也无言以对，他只是看着她，又把目光移开，向后摇动着椅子，身体早已经自觉拉开了距离。然而极其幸运地，这份尴尬没有持续太久，楼外传来了疑似地震的巨响，大家都慌乱地跑到外面去查看情况，段成御也不例外，他逃似的跑开了，借着去看情况的借口。

    沈知意静静地坐在位子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已经得到了答案。

    人群回流，最后只是虚惊一场，段成御双手插兜晃晃悠悠地又走了回来，他恢复了之前嬉闹的轻松状态，在椅子上坐下。

    “世界某日了？”沈知意故作轻松，笑着问他。

    段成御说相声似的接道：“哎对，世界某日了，我打算把这辈子没干过的都干一遍，来来来，我们现在就开个情侣空间。”

    没人掏出手机，有心思的，没心思的，就这样都半真半假地混了过去。

    思绪被突兀的消息提示音拉回了现实。

    ——后天出来玩吗？

    沈知意看见那条消息，心跳漏了一拍。

    ——就我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