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有大狗,我怕。”
“然后呢?”
“你能不能送我回家?”陆嘉嫣还是比较不好意思开口的。
毕竟大晚上的,孤男寡女,而且她跟陈旧年又是几周前才认识的,况且……大晚上一个女孩子主动邀请男孩子陪自己回家,还是有点……
但有时候她更惜命。
万一那只狗情绪不稳定要冲上来咬她,她把陈旧年推出去,自己还有全身而退的胜算。
但如果就她一个人的话,那按照她的跑步速度——
那就真成送命的了。
“你不会是想到时候狗扑上来的时候拿我给你挡着吧?”
“……”
他怎么知道的……
“陆嘉嫣,你知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全放在脸上了?”
她一脸的坏笑,就差直接张嘴告诉他了。
“怎么会!我哪儿是这种人啊?”
“行啊,那你就自己回去呗。”
“别啊,陈旧年,你忍心让你的好同桌被大狗咬死吗!”陆嘉嫣死缠烂打,开始打感情牌,“你可别忘了,今天下午你发烧可是我陪了你一个下午!”
“我又没让你陪。”
“你!”陆嘉嫣被气到语塞。
“行啊!陈旧年!你以后都不要跟我讲话了!我们就此决裂!我不想理你了!再见!”
“……”
陆嘉嫣转身就走,干脆又决绝。
像是真的生了气,她走前还很重地冲他哼了声。
陈旧年瞧着前边只有他肩膀高的女孩儿,高高的马尾辫跟随着她的脚步一甩一甩的,脑海上还有几根呆毛翘起来,就仿佛是被气炸了毛。
决裂……
真的跟小学生没区别。
他最终还是妥协,小跑两步轻松追上,走到她身边。
陆嘉嫣不理他,刻意离他远了些。
“对不起,我不该说我不用你陪这种话的。”
听到陈旧年主动服软,陆嘉嫣怒火瞬间消灭一大半,她昂着下巴,哼出声时满脸傲娇:“你求我我就原谅你。”
“……”
“陈旧年,我不原谅你了!”
“哦。”
“你为什么那么干脆?”
“我怎么知道?”
陆嘉嫣白了他一眼。
夜深人静,两人发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敲响了大狗的警钟,它霎时间呲牙咧嘴,狂吠不停,刺耳的狗吠声敲击着陆嘉嫣的胸膛,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抓起陈旧年的衣角,默默拉着他往远离大狗的地方挪动。
陈旧年却按住她的手腕:“别躲。”
“你越是怕它,它就越嚣张。”
“不要,我不要过去!陈旧年!”
“站在我身后,躲好了。”
只见陈旧年猛地蹲下像是在地上捡了什么东西似的,而后迅速抬手向着大狗的地方扔去。
惊喜地,那只大狗竟真的被吓跑,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你们男孩子都喜欢用这招吗?”
陈旧年看着她:“什么意思?”
陆嘉嫣捂嘴笑:“我小时候也有个朋友像你这样帮我把狗吓走。”
“而且他跟你一样,都教我要去勇敢地直面大狗,不要选择怯懦地逃避。”
陈旧年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很快收回目光:“事不过三,希望你下一次能吃一堑长一智。”
“那我可说不准。”陆嘉嫣撇嘴。
……
往回走的时候,陈旧年听到纸箱子里一声呜咽,紧接着刚刚停下的小雨又一次折返人间,沁凉的雨珠滚过他的手臂,留下淡淡的雨痕。
他顿住脚步,返回刚才放纸箱的草丛,掀开陆嘉嫣为它披上的衣服,紧接着一只毛茸茸的脑袋就自然地蹭进了陈旧年的手心。
或许是刚才陈旧年为它和陆嘉嫣打伞,这次小济斯犬竟然并没有那么怕生,反而,主动愿意靠近陈旧年跟他亲近。
陈旧年撑着伞,掌心被小济斯犬舔得湿湿粘粘的。
“你想跟我回家啊?”
小济斯犬瞪着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望着他:“汪!”
“可是你那个新主人第二天要是找不到你会很着急的。”
“汪汪!”小济斯犬伸出爪子扒拉着陈旧年的手机。
“你倒是挺聪明。”陈旧年勾起唇角。
只是他还没做出判断,握着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陈旧年瞥了眼那串没给备注的号码——陈黔。
晚餐时他们不欢而散。
当时刚把菜端上来,那一家三口人就自动把自己归为一类,陈黔坐在中间,陈新年跟他母亲孟舒羽围坐在他两侧,陈旧年走进餐厅的时候,三人正聊得热火朝天,嬉笑声渲染出的欢快气氛惹得陈旧年望而却步,又很扎眼。
在看到陈旧年时,陈黔脸上的笑意显而易见地淡了下去,他身旁的母子俩没人理陈旧年。
“小年,快过来坐吧。”
看着陈黔局促浑身不自在的模样,陈旧年内心泛起一阵苦涩,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出现就像个错误似的,他站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又松开。
“我去叫爷爷他们吃饭。”
孟舒羽赶紧插话:“新年,你去叫你爷爷吧,你哥是客人,怎么能麻烦客人呢?”
客人……
他都成客人了吗?
果然是女主人风范,反正,他也不稀罕跟他们成为一家人。
陈老爷子下来时,陈新年正亲昵地挽着爷爷的胳膊,他总是会有好多话可以讲,从小到大都是喋喋不休的,相比起陈旧年的沉默寡言,显然,陈新年的性格是最招长辈的喜欢的。
陈憬年步伐轻快活泼,他飞速跑到陈旧年身边,拉着他坐到离陈新年一家远远的地方。
陈黔见状,开口:“憬年,让他们兄弟俩坐一块儿吧。”
陈旧年没开口,心里却是一股无名火。
陈憬年没松手,胳膊搭在陈旧年肩膀上就是赖着:“那可不行,我都好久没见到我们家小年了,我都快想死他了,哥,你别那么吝啬嘛。”
陈黔笑笑,无奈同意下来。
“爷爷,您坐我边上吧,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分享呢。”
陈老爷子被拉着坐下,落座第一句,他招呼陈旧年:“小年过来,坐爷爷边上。”
孟舒羽见状脸色一沉,眼神对陈黔施压。
“爸,您回来待多久啊这次?”
“我今晚的飞机,吃完这顿饭就回去了。”
陈旧年抬起头望向陈老爷子:“爷爷,您这么快就要走了?”
“是啊小年,你要不要跟爷爷一块儿去国外?如果你愿意的话,国内的这一切爷爷都帮你处理好,让你一身轻松的去国外。”
陈旧年抿了抿唇,摇头。
见状,陈老爷子笑容淡了些,他明白陈旧年的顾虑,因为他的母亲的墓碑就在国内,在她自己的家乡,老爷子也不是没有想过将陈旧年母亲的墓碑迁移到国外,可奈何,陈旧年母亲生前最后的心愿就是落叶归根,希望自己死后能回到自己的故乡。
后来大家谁也没主动提起什么话题。
可桌子对面的一家三口依旧其乐融融,和谐快乐的气氛让人不舍得打扰,心里的苦涩再加上身体不舒服,陈旧年几乎是没吃多少饭。
“小年,是不是阿姨做的饭不合你口味?真是不好意思啊,阿姨不知道你这么多忌口的,因为我们家新年什么都爱吃,我也就随便做了……”
“小年,懂事一点,你孟阿姨忙活了好久才做了这一桌子菜。”
夫妻俩一唱一和,陈新年还在旁殷勤地说好吃,在陈旧年看来,这倒是饶有一种一家人一致对外的默契。
陈旧年头实在晕得厉害,没力气再应对这种勾心斗角的场面,他小声跟爷爷抱歉道别,椅子轻轻后挪,站起身。
“小年!今天一家人团圆,正是高兴的日子,你能不能不要耍脾气了,你看你弟弟多乖。”
陈新年挑衅地望着陈旧年。
陈旧年只觉得胸口有一股无名火正在猛烈燃烧着,胸腔到喉腔的地方仿佛有一团气激烈地翻涌着。
“他是你们的宝贝,生活在爱里——”
“我跟他有什么可比性吗?”
陈旧年说话时眼里衔着丝若有若无的笑,好似是在嘲讽,但更多的,是在嘲笑自己。
陈黔放下筷子,摆出父亲的架子,命令道:“陈旧年,你懂不懂什么是家教,什么是规矩?”
陈憬年舌尖刚蹦出一个音要替陈旧年反驳,却被后者按回座位上。
“等你先搞懂如何做一名合格的父亲再来跟我谈什么是规矩和家教吧。”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走,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陈黔将筷子狠狠摔在桌上,怒发冲冠:“陈旧年你给我回来!”
“好了!”
陈老爷子拍案而起,威震八方,浑身由内而外的那股子气势瞬间将陈黔碾压,后者隐忍着怒意,在自己的父亲面前低下了头颅。
“陈黔,在你把这对母子带回来之前,就应该想到了会有什么后果,我告诉你,你是我儿子,可我不止你这一个儿子,但陈旧年,他永远都是我们陈家的嫡长孙!”
“憬年,我们走。”
……
最终这顿饭不欢而散。
陈旧年按掉了电话,将手机揣进口袋,单手小心地将小家伙抱进自己怀里,头顶的雨声噼里啪啦,小济斯犬好奇地望着四周,仿佛很有新鲜感。
“我们都是没人要的可怜虫。”
小济斯犬呜呜地发出声音,似乎很委屈。
“别害怕,我也没人要,我知道被抛弃的滋味,所以我不会不要你的。”
一大一小的身影混在朦胧的雨中,昏黄的路灯勾勒出他们周身柔和的光。
自此,它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