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抚雪坐立难安。
本来一个人上课就有人好奇瞧他,现在加个明诘,瞧他的人好像更多了。
要不是当初被舍友拍照,他这个白化病在这样标新立异的学生群体里绝对不会这么招人。
抚雪抽出正被明诘摆弄的手,又瞪了对方一眼。
拜托,你老实一点!
明诘明显没看懂他的隐喻,一只手撑着脸去看他。
面上并没显出多少情绪,就是目光有些过于直白炽热了。
抚雪伸手捂住他的眼,心里想这样真够暧昧的,贴近小声请求,“明诘,我还想还好好上课呢。”
“而且,你这样会影响纪律!”
明诘应着他的动作朝后仰了一下,看了下四周,偷看的几个人立刻转头。
知道抚雪不适应目光,他便轻轻“哦”了声,听话老实趴在桌子上不动弹了。
见他当真安生了,抚雪松了口气,提起心思去听课。
在低头写东西时,他发现明诘已经偏过了头,现在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侧着脸的人睁着那双黑亮的眼,和他对视了好片刻,而后眨了下眼,慢慢将眼闭上。
天气真好,他睡了。
抚雪:“……”
明诘不会觉得自己的演技很好吧。
虽然知道自己最初测验明诘的心思跑开是件很不清醒,很不仗义的事,但他现在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也没必要一直紧盯着自己不放吧。
而且,以现在这个状况看,他们的关系已经不能用仗义来形容了。
一节课在全心投入时会变得很快,明诘在中途睡着了,下课后周边乱嘈嘈的动静都没能将人吵醒。
抚雪在人群将走尽时侧脸了人一会儿,复了也趴在桌上。
安静睡觉的明诘,许久没见过了。
想到过去把明诘闹到很晚,第二日天明高高兴兴的去找对方时,对方都还在睡。
他会爬上对方的床叫他起床。
以极其吵闹的声音大叫,“明诘,起床!”
睡不醒的明诘不会睁眼,会抱着钻进被窝里他,像哄孩子那样,轻拍他的后背。
抚雪会在他怀里闹他一会,然后安静地看着明诘的睡颜,不一会儿和他一起睡觉。
回忆太过繁杂,翻滚着太多情绪,煮了半天也没将其煮沸,蒸气碰上冷气,落下水滴,既而陷入温水里。
抚雪面对明诘总会展示出一些柔软的情绪,去收敛自己乖张的性格,展示自己的脆弱,而后乖巧的去和明诘相处。
求怜是儿时接近明诘最快的方法,毕竟明诘拥有一个好心肠。
即使抚雪凑过去总会被明诘讥诮嘲弄,可他却也总能认为对方是个寡言温顺的人。
毕竟明诘大多时刻都是他以为的那样……
像儿时夜晚总清醒等待着他到来;或是因为自己去上学而独自呆着独自委屈;抑或是精心学练字为他准备生日礼物;再或是过年当天偷手机同他打电话、让他不要乱跑。
还有,还有很多很多……
简直说不完。
明诘真好,他暗想着。明诘现在还在追求自己,自己没答应还对方暧昧不清。
真过分。
自己太坏了吧。
可是到底要怎么办啊,要是他突然死掉了,明诘该怎么办啊。
他张开手掌,影子垂在明诘那,像代替他在抚摸。
手最终在咫尺的距离停下。
几曾何时,抚雪幻想过明诘会和自已一起上学。
和明诘坐在一张桌子上,做同学,做同桌,一直在一起。
即使明诘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会从他的动静里觉察他的每次软弱时的逃避、自卑时的寡言。
明诘会牵着他的手,给他传递不算热的温度。夜间会抱住他,轻轻拍抚他的后背,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胡乱的摸着拍着。
无论怎样,明诘都是好人。
这样好的人……怎么会犯迷糊喜欢上他呢?
透白的手背崩出青绿色的血管,像是濒死的病人,手指缩了回去,抚雪侧着脸眨了眨眼,挤掉一些眼泪,然后坐直。
他推了推明诘,开口语气依旧玩味一样调笑,“明诘,你这几天做了什么,会这么累。”
明诘被他弄的睁眼,半梦半醒地说,“……想法子找你。”
感觉这话是真的,抚雪的笑容都僵了,悻悻说,“我又不是不上学,有那么难找啊。”
明诘迷蒙的视线看了他很久,捂嘴打了哈欠,瞧上去算不了清醒,“……害怕你会真的走。”
这有什么不放心,他又不会突然出国或是消失不见,抚雪觉得明诘有点担心过头了。
他开口想劝几句,又发现对方不安的一切的根源在自己。
张了张嘴,他最后有些艰难的说:“我没打算接受你的告白,明诘,你没必要这样。”
“嗯,我先追着。”语调有些懒散,少了平日里的拘谨。
“……”这算什么,冥顽不灵?
“明诘。”抚雪轻声叫了他一声,疑问了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答应你的告白吗?”
明诘偏过头去看他,视线缓慢聚焦,好像刚有些清醒,随即摇头,也有些好奇,“为什么?”
他也挺想知道为什么。
但面对抚雪时,他总会有些局促,以至于在收到拒绝后自乱阵脚,用一堆轻浮的话来掩盖自己的慌乱。
明诘本来想着,安静地守着抚雪就行。
可事实是他暴露了心思,抚雪也不愿,明诘不知道抚雪在想什么,他想知道抚雪在想什么。
这样,他便不用再使一些轻挑的言语绕开话题,来逃避自己的恐慌与无措了。
抚雪的声音依旧有些低,那种因为被关切而产生的矫情和敏感一下子全冒出来,他说,“我活不了多久啊,我迟早是要死的。”
像是有些自暴自弃,抑或是第一次在明诘面前坦言自己活不了多久的事实,有些怕和委屈。
又像现在才敢无所顾忌的说出伤痛的小孩。
他呜咽着,哽咽着,“我很快就会死的。”
“那样就不能和你一直在一起了。”
“我一点也不想死掉。”
他没想哭的,只是有点委屈,有些害怕。
他已经给不了明诘承诺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足够的时间回应明诘的承诺了。
然后,明诘的声音从耳际传来,“没关系。”
对方帮他擦泪,声音细致又温柔,“不要怕,抚雪,人总是要死的,我也会死。”
抚雪去拉他的袖子,郁闷极了,他说,“那不一样。”
“一样的,有什么不一样。”
明诘很生疏的用言语哄着他,手无顿挫的帮他擦泪。
抚雪闷了许久,泪珠不听使唤的往外冒,敏感的眼睛像他脆弱的心。
他轻轻的,像儿时那样认真的讲,“我是怪物。”
我们小时候都知道的怪物呀。
没有人会喜欢的怪物呀。
明诘拿着纸巾给他着擦泪,沉稳地回应,“我也是。”
还没反应过来,便又听到他说,“我那么喜欢你,喜欢你的我算不算怪物?”
抚雪怔愣片刻,在对方认真的视线里回神,声音依旧的低哑,“你这算是在讲情话吗……”
“是在告白。”
抚雪“哦”了声,羞赧转过身,拉上人的手往家走。
明诘不紧不慢地跟着,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所以这次告白,成功了吗?
晚上做好饭后明诘去叫抚雪吃饭,抚雪打开门,对明诘点头问好,然后蹬蹬跑到餐桌旁。
这是一次极其安静的晚餐,抚雪全程闷头吃饭。
在快要吃完时,终于听到明诘开口讲话,对方问他,“所以现在,我们是在一起了吗?”
好直接,抚雪呛了一下,嘟囔了句,“算,算是吧。”
明诘了然般点头,“好,你继续吃。”
抚雪低头继续扒饭,饭后和明诘一起洗碗。
抚雪回来的第一天,陪明诘安静的吃了晚饭,也肯定了两人正在恋爱的事实。
晚上,抚雪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他和明诘在一起了,啊啊,他们恋爱了,啊啊。
他激动的在床上翻滚,想要大叫几声,但又不敢,只能在床上乱扑腾。
房门被敲响,抚雪停止翻滚,扒拉下头发,拉开门:“明诘?”
怎么了?
门外的人抱着枕头,波澜不惊、面不改色的开口:“今天我们恋爱,我想和你睡一起。”
抚雪扒着门,有些震惊,想睡在一起,还可以这样吗?
学会了。
见人没动静,明诘又敲了敲门板,很有礼貌的问了句,“不可以吗?”
抚雪僵硬地松开门板,后退几步。
明诘推门进去。
不用怎么收拾,挪一下枕头就好。
两人面对面躺着,抚雪强迫自己快睡,可狂跳的心让他意外的亢奋,他压根睡不着。
“抚雪。”明诘在叫他,抚雪又悄咪咪睁开眼,听到他问,“可以有晚安吻吗?”
抚雪腾的一下起来,一手掀开被子,一手撑着床面,“晚,晚安吻?”
“嗯。”明诘发出气音回应,像是在乞求。
“可,可以吧…”抚雪慢慢凑近他,跟送自己的一样,“亲,亲哪里。”
“哪都行。”明诘很认真的看着他。
抚雪快速的贴了下明诘的唇,然后立刻回到被窝。
感谢明诘给他留下被子,不然他会尴尬死的。
但他亲到明诘了诶。
好高兴。
没适应有人在自己身边睡,凌晨总觉得要醒,半梦未醒爬起来找手机看时间,扑腾间把身边人给闹醒了。
“干什么呢?”明诘问。
“手机,我看下时间……”抚雪还很困,眼都睁不开,但又怕晚点,懵懵懂懂的说了声。
明诘慢慢把人拉到怀里,锁定对方脸上没睁开的眼,伸手摸摸他的脸哄了句,“天还没亮,时间还早。”
“好哦。”抚雪乖乖应了句,很听话的趴回去,身子又往明诘怀里靠了靠。
早上起床时,抚雪先醒的。
睁开眼发现自己窝在明诘怀里,头正抵着明诘的胸口,明诘的手还揽着自己的腰。
他们睡觉前有这么纠缠的吗?
想了半天也没想通,抚雪只好怀疑明诘半夜肯定干坏事把他捞过去了。
小心思贼多的明诘。
他起身要去看时间,拱了半天没拱出去,一气之下把被子掀开,从床上站起来。
被冤枉心思多的,还在抚雪又是拱又是蹦的声音里醒来的明诘:“……”
他仰脸看站在那像什么似的抚雪,困惑不解,迟缓的问:“…怎么了?”
抚雪想了下,觉得两人昨晚亲都亲了,抱一下也没什么吧,只好说,“起床了。”
搞那么大动静让他起床?
明诘昨夜太激动了,睡不着觉,刚要睡没多久抚雪看时间又把他给弄醒了。
“知道了。”明诘去扯被子,然后扯上被子将头蒙上,“我一会就醒…”
抚雪走下床哦了声,想,明诘就是赖床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