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宴后,楼中又演奏了几曲歌舞,晚上却不再招呼客人,宾客渐渐离去,风百通有些无趣,他本喜好酒色,便怂恿赵寒再换一家找乐子,赵寒自是不愿,二人便分开。
快到月末,夜黑无月,街间灯笼亮了起来,赵寒走在回客栈的路上,听得身后一声“上!”凌厉的刀风在他身后传来。他一惊,忙转身提剑相迎。大约十来个黑衣人持刀砍向他,一旁叫唤的竟是今日在百花楼出现的霍三。他颤抖着肥胖的身躯,厉声喝道,“外地来的野小子,竟然也敢来百花楼,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给我把他剁了!”一声令下,旁边一纵人便杀了过来。
赵寒冷笑,他不过是刚到江宁,与这些人更不相识,竟会有人对他下杀手!七星剑出鞘,对方虽人多,也不过数了回合便将他们击退。
霍三看到手下不敌,骂咧几句,张望道:“布网阵,给我上!”
再看时,只见四方腾空飞来八人,每人手持一角,一张大网落了下来。那霍三在江宁混迹多年,自然有些手段,早在暗中布置了渔网阵。
巨大的渔网凌空盖了下来,根本来不及反应,人就被罩了起来。投网人拖动着渔网急速移动,急旋的网丝让人眼花缭乱,晕头转向。网圈越来越小。赵寒挥剑连刺,七星剑虽锋利,那渔网却是十分结实,用七星剑也仅是砍断几股。赵寒武功虽高,但被这突然出现的渔网阵缠套着难以施展,那网越抽越紧,竟然一时脱不开身。
“哈哈,臭小子,别白费力气了,这是千年的龙阳绳,是用来捕捞海里鲸鱼的,就凭你,还想撕开它。”霍三此刻得意洋洋,跟身边的人拿过一把钢刀来,“敢坏爷爷的好事,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赵寒原不想用杀招,这些人实在无理蛮狠,心中怒意一升,就想见血。
忽听一声冷笑,“堂堂北海堂主是要当街行凶吗?”一位白衣公子出现,原来是江宁四公子之首的龙云飞。
霍三吊眼斜看,“我们北海堂的事洪沙帮也要插手?”他不满道。
“如果龙某所看不差,这位兄弟应该是刚到江宁不久,”龙云飞看了赵寒一眼,“不知因何得罪了霍堂主,能否看在在下的薄面上放了这位兄弟?”
霍三细瞅,龙云飞身边跟了四五个随从,其中一人是龙府大管家龙义,此人是江湖上有数的高手,自己这边不是对手,但他不愿就此罢手,冷冷一哼,“龙少爷是一定要和我们北海堂为敌了?”
龙云飞示意一下,龙义一身跃起,连发数掌,几名持网之人应声倒地,赵寒转瞬挣脱鱼网。
“你们等着瞧!”霍三恨声道,他虽霸道,却也不糊涂,渔网阵以奇快为长,武力平常,不敢再恋战,带人退了去。
赵寒抱拳道谢,其实他虽被渔网所困,那些人想要近身也不容易,不过既然有人出手相助,该有的谢意他是不会少的。
“今日百花宴上其实已经见过兄弟,看兄弟气宇轩昂,龙某有心结交,不知兄弟贵姓?”龙云飞恳言道。
“在下赵寒,多谢龙公子。”
“洪沙帮一向好客,兄弟若不嫌弃,可到帮中一坐。”龙云飞相邀。
“有劳,只是今日天色已晚,不必再叨扰公子。”赵寒客气道,他不喜与人交结,更不喜拉帮结派。
“不才在中街有一间玉坊,掌柜说有位公子拿了面牌,想要约见无境法师,掌柜形容的那位公子可是寒兄弟?”龙云飞问道,“法师是家父上宾,今日乘坐小帮的商船路过江宁,不才欲在渡口相接,寒兄可同行一见。”
赵寒心中一动,看来这位龙公子也是有意而来,“如此有劳公子了。”
江宁水路发达,北接大运河,南通珠江,东面可沿长江到达东海,是东西南北重要的枢纽。商船往来,画舫交织,保扬湖的水面星光泛点。赵寒和龙云飞乘坐一艘画舫,渐行到渡口。
龙义今晚接的船自南边而来,明面上送的是南地产的稻米。龙家经营产业众多,米面是其中之一,南地运来稻米也是正常的营生。
已到亥时,港口上依然忙碌,火把高照,装船卸货,各家张罗着自己的生意。给龙家送货的船只刚刚到港,船老大招手,龙义带着龙云飞和赵寒并五六个随从迎上去,船家笑道:“龙管事,今天的货到了,验收吧。”
龙义指指龙云飞:“这是我家公子,今天第一次来港,以后多加照料。”说完就命随从去查收货物。
船老大连连点头:“好说好说,也请公子多多照拂。”
龙义又指了指赵寒道,“这位公子是大师约的人,大师可在船上?”
船老大摇头,“离大师遇到些事情,在泉州那里改了船,去了东海,要晚几日回江宁了。”
赵寒不免失望,这大师还真神秘,几次不见。
几个随从验完货,对龙义眨眼示意:“大管家,货很好。”
龙义很满意,便同他二人下船到岸,等船工们把货搬到洪沙帮在港口的仓库,这趟行运便算完成。
他们刚从船上下来,迎面过来一队人马,看阵势竟像是官家人。
为首的参将道:“这可是龙家的船只?”
龙义一看来人竟是江宁五品参将陆彦,有些吃惊。要说龙家在江宁经营多年,对官府的打点自然少不了,前些年大家办事心照不宣,一直相安无事,近来这一二年,当地几位主要官员走的走,病的病,竟生疏起来,比如这位陆参将,刚刚到任两月,还来不及走动关系。
“正是。”龙义陪笑道,要说这五品参将官阶不算高,却是本地能调动厢兵实权者,所以龙义也不敢托大。
“货船上装的是什么?”
“是福建产的粳米,今天运到一批。”
陆彦点头,又道:“府台大人觉得港口管理有些不周,今日亲自过来查看情况,一会儿府台大人到了,你们就把口袋打开,让大人看看这福建粳米的品相。”说完立即让人把货围住。
龙义有些冒汗,“府台大人也来了?”现任江宁知府徐怀远,到任不过三四年,龙家曾试着极力交结,这位府台只是淡淡回应着,对这些帮派事务很少插手,处事谨小慎微,这样不显山露水的人物怎会突然会跑到港口盘查?说话间知府的车辇已经到达,徐怀远五十左右年纪,清瘦矍铄,一身官府下车。
赵寒在旁观看,他是第一次来到港口,虽不明白细节也猜出其中必有猫腻。龙云飞看到徐怀远下车想过去说几句,被龙义拦住,龙义心里有些忐忑,虽然货物每次都做好了预备,若真到现场难保不会查出问题。
抽检的士兵已经解开了口子,一根探棒插下去,抽出来都是粳米。这船货物少说也有两三百袋,要不要逐一打开。
徐怀远看了看,指着其中一袋道:“把这袋打开全部倒出来,按市价把钱折算给龙管事。”
龙义握紧拳头,这该如何处理。
只听着又是一阵喧哗,一路人马照着火把过来,看清来人时,众人都吃了一惊,原来来者竟是洪沙帮帮主龙震!龙震四十五六年纪,头阔背挺,威严孔武,自有一股霸气。
龙震下马抱揖道:“原来府台大人也在这里。”他说着掏出一份文书道,“这是疆北经略使的手谕。这批货是送与经略使作军资所用,军国大事,老夫不放心,准备亲自押送。”
徐怀远接过手谕心中忖度。
“军资收货严明,若有问题便是株连之罪,就请徐大人放心吧。”龙震朗声笑道。
话已至此,徐怀远合住文书,“如此,祝龙帮主一路顺风。”他转身回到车辇,参将陆彦见状也只得撤回人马。
官军远走后,龙义松了一口气抱怨道:“想不到这个徐怀远竟想打我们洪沙帮的主意!”
龙震冷哼一声,扫了一眼龙义道:“京城不是来了钦差,还这般不小心!”
龙义连忙低头,“是属下不周。”
“他是谁?”龙震注意到了赵寒。
“这位就是法师关照过的寒兄弟。”龙云飞答道,“法师未在船上,他去了东海。”
龙震突然一掌过来,掌风似流水柔和却又如刀刃锋利,这样刚柔相济的掌法当世罕有,赵寒以两层内经诀相对,将将接的住这一招。
龙震掌风突变,如磁石般将四周的气流吸走,赵寒胸口一闷,只得用内经诀的归婴闭气才能抵住这股窒息感。
龙云飞不解,连忙阻拦道:“父亲,寒兄弟是我刚认识的朋友。”
龙震收回掌力面色缓和,笑道:“不错。可愿意入我洪沙帮?老夫可给你堂主之位。”
旁边的龙义一愣,要知道帮中总共才有十几位堂主,都是多年奔波为帮中做过大贡献之人,一个不知底细的小子,帮主怎会许他堂主之位!
“多谢龙帮主,在下无名之辈,不敢担此重任。”他对帮派自无兴致,但方才一试,自己对这位洪沙帮主有种说不出的牵引感,此人功力深厚,自成一系,自己抵抗的同时却又被莫名吸引。
“无妨,老夫爱惜人才,随时可以加入。小兄弟身手不凡,难怪法师看中。”
法师,他知道自己,这些人似乎也在等待自己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