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晚上10:00
“妈,我和钱进他们一起去找找看。”林怀馨站在店门口,内心忐忑。
李素兰此刻正在忙着准备明日要用的食材,粘满了面粉的双手一刻不停地活着面,目不斜视,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那我能去吗……”
“回来,长没长脑子,他十多岁了,还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被人贩子拐走了吗?”说着,李素兰放下了手中的面团。
面团摔在面板上,发出沉沉的声响。
长久的沉默,李素兰转过身,在放收银台的柜子里掏出一个手电筒,顺手揣上一把折叠小刀,走出门外。
“不管你们找没找到,12:00之前必须回来。”见林怀馨把东西拿好了,又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听我话,有人回去,你就回来好吗,别傻傻地卖力不讨好。”
“好……”
*
“俞畅!你在哪?快出来吧!”钱进的嗓子已经有些哑了。整整半个小时,他们一刻不息。尽管现下只有五个人。
五个人分别是林怀馨,钱进,两个俞畅的好友李正义和方济周,以及忙活了一个下午的朱老爹。
“林怀馨!你竟然来了……”李正义的话说了一半,被方济周一个肘击给打断了。
“你能来真是万分感谢。”方济周一向冷静淡漠的脸上留下了凌乱的痕迹,一只手仍握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上还有泥巴和点点青苔,发型凌乱,颇有些狼狈。
李正义揉了揉自己负伤的胳膊,毫不犹豫地反击回去,“你什么毛病,我正准备说呢!”
方济周不做表情,白了他一眼。
“方济周,最后一个,再试试。”朱老爹喊道。
待他走远,钱进一口气把手里那瓶水给闷了,气喘吁吁道,“大街小巷都叫喊遍了,一个回音都没有……”林怀馨摇摇头,也是一无所获。
他又看看老爹的方向,旋即同样摇摇头,回过身来和林怀馨神神叨叨,“哎,你是不知道我今天下午在罚站时都听到了什么,我现在对老爹的战斗力表示怀疑。”
林怀馨懒得听他废话,想要去老爹那帮帮忙。
“别走啊!听我说,”他浅浅拉住林怀馨,“老爹一得到信就马不停蹄地赶到校长室,听那些老师说老爹苦口婆心劝了近半小时,但上面对这件事的处理态度很微妙啊……反正意思是和学校无关。”
“本来就与学校无关,”林怀馨语气平平,“当务之急是先把人给找到,他家找了吗?”
“肯定的,屋顶掀了都没有一个人影。”说着一个投篮将瓶子扔到了垃圾箱,“说来也怪,他家那条巷子又不是没有人家,怎么就没人看见他去了哪里。”钱进说着,头别过一点,自说自话似的,声音渐渐小了。
“没有!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朱老爹的声音远远传来,“哎,我说你们这些孩子,出了事怎么也不会沟通……”
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灵活小老头走到进前,一只手同样握着根竹竿,另一只手忙不迭拍打着身上还没来得及换的小西装。
“怀馨啊,你也来了。”朱老爹迟疑了一下,钱进好管闲事,另外两个都是小畅的好友……哎,知道了,我们怀馨这是太善良了。明明就快要中考了,如此心系同学安危。
“好孩子,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小畅那孩子没有想不开是最好,可能自己在哪慢慢消化呢。回去吧,快中考了……”老爹说这话时,已有些浑浊的眼眸更加深邃,好似一团化不开的墨。他望着刚排查过的流水,又好像在透过流水看着别的什么。
“……那个我就先走了,回去晚了我妈又要说我。”李正义有点愧疚,“畅哥肯定会没事的。”
钱进低着头,出奇的安静。
方济周紧咬着牙,眼圈有点红。
“就这样,”老爹一锤定音“我从下午找到现在……镇子就这么大,至少我们知道他没有干傻事。现在已经很晚了,都回去罢。”
钱进回过神,望向林怀馨“走吗?”
林怀馨沉默,他又看向一边同样沉默的人,斜嘴嗤笑“喂,小爷我可不当门神,先走一步。”
钱进走了,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南巷那我再去找找看。”林怀馨和方济周也就此作别。
手电筒的光渐渐弱了下去,南巷和黑夜好似融在了一起,静谧又凄冷。这就是俞畅家所在的巷子,整个千河镇最荒凉的巷子。无他,这小巷子的居民都到大城市去了,人去茶凉,渐渐的就荒凉了。
白墙灰瓦木头门,屋檐下一排排红灯笼高高挂着,却没有一盏亮着,没有一点生活气。
林怀馨平时上学是会经过这里的,她有时晚自习放学远远瞧过,总有一对红灯笼绚烂如霞。她知道有一位美丽的女士或许正端坐在窗边,气质如兰,一边品茶一边望着巷子口,等待着她的孩子。
可惜……
林怀馨不知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理,或许羡慕过,嫉妒过,感同身受过,才会这样复杂。就像她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做这些以及李素兰为什么会同意她做这些……
可是她知道,此刻她只想把人给找到。她想尽最大努力去做,好像只有这样遵从内心,才可以让她的向往不再破碎,可以暂时逃离压抑的环境,可以让她克制了十多年的叛逆得以有计划地释放。
又把南巷翻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
“十一点二十?”林怀馨有些诧异,下定主意,十二点吧,十二点再回去。
刚出了南巷,没走出几步,就听咚的一声巨响,在死寂的破巷荡漾开来。
红灯笼似乎亮了点,染红了些周围的夜色。
……
“有……有人吗?”林怀馨紧了紧手中的小刀,感到冷湿的汗漫延在掌心。手电筒的光忽的暗了一下,旋即又慢慢恢复过来,“是俞畅吗?”
没有回答,确切地说是没有任何动静,好像刚刚屋前的红灯笼是她的错觉。
嘶,呲……似是摩擦地面的声音……
林怀馨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像即将脱缰的野马一般,手不自觉地发着抖,光晕一颤一颤。
光晕外的大片灰色里,出现了一只带血的手!
“啊!”
几乎是一瞬间,林怀馨浑身一颤,瞳孔地震,手电筒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光束,逃也似地的奔向门外。
“嘶……啊!别叫,是我,俞畅。”
大脑暂时还没能思考,听到的熟悉的声音却先一步叫停了她。
“你没有寻死!”林怀馨回过神来怔怔说道。
“呵,寻死?怎么盼着我死?林学霸竞争对手也不是这样竞争的吧?”
黑暗里看不见对方的身影,凭着这声音,倒是一点都听不出来他有多悲伤,是她的错觉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怀馨有一点懊恼,为什么自己这么不善于表达?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们……是老爹找了你一下午,大家其实都很担心你。”林怀馨低下了头,浓密的短发渐渐覆盖住她的脸。
好不自在。
久久没有听到回复……有点奇怪,“既然你没事,我就回去给他们报备一下。”她重新捡起手电筒,恢复光亮的瞬间,就被吓了一跳。
地上有一滩血。
血的旁边倒着一个英俊少年,眉头皱着,眼睛痛苦的闭着。
和平时哪个怼天怼地,肆意潇洒的少年不太一样。现在的他,像一朵失去了生机的花。
“俞畅!”
手电筒的灯光照着唇色发白的他,以至于多年后俞畅还对那夜,仿佛能照透人性最黑暗地方的光明,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