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位姓灵的……”刘通海有些按捺不住,积极撇清关系。他四肢伏在地上,只感到膝上掌心冻的发颤。
惩戒殿威慑十足,这地砖非金非玉,是在农历三月初七的清明节趁着雨露未干,用极阴之塘里的塘土压上七七四十九天阴干烤制而成,本就有极阴之寒,再加上时辰久,还有千繁疾若有若无的灵力威压,着实难受。
“灵家?”百里安康惊?了几分,“是灵芝。”
“师妹想到是什么人了吗?”千繁疾只是淡定的从怀里摸出一杯茶壶,喝了一口凉茶。
不是,这时候还能喝茶?朱雀忍不住吐槽。
“是灵家千金,之前在灵兽森林里,小师叔给了她一个教训。”在一旁吃瓜的小弟子接了一嘴。
不知道哪一门派的长老朝他头上打一拳,打的小朋友龇牙咧嘴。
“这种神仙打架的场面,你还去掺和,不要命了?”长老小声拉着小朋友,细心叮嘱着,又赔笑道,“小朋友不懂事,还望千仙长海涵。”
“不必,”千繁疾轻轻摆手,挪步下台阶,袍摆一拢,按住小朋友的肩鼓励,“想说什么就说吧。”
小朋友眼睛慌张,忍不住往长老身上瞄,想转身往长老那躲,“师傅,师傅。”
长老见自己新收的宝贝弟子挣不开,叹了口气,冲他点头使眼色,“说吧说吧,千长老会护着你的。”
“当时我和小橦一起,”小朋友松了一口气,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和灵芝一起,打算在灵兽森林……”
“所以,”千繁疾笑容的弧度更大,可眼明人都看出她生气了,“灵芝打算谋害同门?”
“刘长老,联系一下灵家家主,”千繁疾横抱起小朋友大踏步走回到台上,吩咐惩戒所的弟子,“顺便将那逆徒捉来。”
风灵的身形一僵,一改往日清冷做派,几乎吼着说:“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不关灵芝的事!”
骤时,惩戒堂內原本阴冷的氛围又冷了一分,藤蔓已经扼住了风灵的脖子,让她痛苦的翻起了白眼。
“师姐!”百里安康心下一沉。
千繁疾温柔的朝她露出一个笑容,声音却十分切齿,“一个灵芝,要杀同门,你的行径是与其同流合污无异的,”一双杀伐果断的眼眸对上风灵的白眼,“这符合你这剑痴内心的道路,是么?”藤蔓渐渐收紧。
“千仙长,我……我害怕。”千繁疾怀里的小玩意颤颤巍巍说话。
“别怕,”千繁疾拢了拢怀里的小友,温柔一笑,“乖哦,别尿裤子尿我身上了。”
一行人,包括伏在地上受罚的几人集体石化。
藤蔓将风灵优雅的放下,又灵活的帮她整理好衣服,十分贴心。
“一下子没控制好心绪,”千繁疾将吓软了身体的小朋友托着放回到长老身边,转身背对跪着的几人,“你们别介意。”但灵气涌动,鼓动着青纱,谁都读不懂千大仙人的心思。
“哈哈哈哈,这不是千仙长吗?”一声爽朗的笑声从惩戒堂的门口传来,一个一脸富贵相的中年男子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而来,年纪似乎在不惑。
“千仙长好大的架子呀,”中年男修虽然笑着,却皮笑肉不笑,“丰苇仙长都与灵家老祖宗曾在占星宫吃过茶的,当初千仙长还是个丫头片子呢。”
千繁疾心下不耐,心里却忍不住骂灵家个老不死的,多少年前的小事都翻出来细嚼。
“原来是灵伯伯,久仰久仰,听说灵家现在是您当家,”千繁疾不好闹僵,也不行小辈的礼,只拱拱手,“祝生意兴隆。”
见千繁疾耍滑头,也不明说灵千金干的好事,只祝他生意兴隆,灵应宝气势被压了一分。又见那风灵半死不活的躺地上,心里忍不住发怵。
“千仙长,这回确实不怪小女,”灵应宝将躲在身后的灵芝拽出来,“她年轻气盛,不懂得做人。”
百里安康抬头一看,这灵芝就算被拽到惩戒堂也一脸不服气,正咬牙切齿呢,忍不住一乐。
“可惜这不是灵家,”千繁疾喝了口茶,抬眸,“须一宗有宗规。”
“呃……”灵应宝气势又败了一分,“那灵芝有什么处罚呢?”
“念。”千繁疾朝百里安康扬了扬下巴。
百里安康一愣,心下明了,又忍不住笑,咳了几下,随手从惩戒堂桌上展开一本空白的竹卷,颇为认真的端详一下,开口。
“第一百九十九门规,打五十大板,逐出须一宗宗门外。”
千繁疾点点头,颇为一派仙门谦和为善的大师姐模样。
“您可知晓了?”
……
“风灵,你醒啦?”百里安康感受到床上躺着的人睁开眼睛,心下一喜。
“我不是……”风灵只觉得头晕,“被掐死了嘛?”
“你哪里容易那么死?”一袭青衣的千繁疾正坐在书桌边用丝帛擦拭着自己的桃木剑,声音清冷,“我可留手了。”
“大师姐看中你的天赋,”百里安康忙倒了一杯水,扶着她慢慢饮下,“掐你是为了震慑灵家。”
“我真觉得当时要被掐死了……”风灵抚着脖子上的勒痕,忍不住吐槽。
“那你感觉没错。”千繁疾温柔一笑说。
风灵忍不住嘴一呛,水滴到被子上,果然外界传闻太正确了,笑面虎千仙长,一笑解千愁,死了就没烦恼了呗。
“风灵,”千繁疾揉一揉太阳穴,“原名灵风,是我一百八十的师弟的弟子,对吗?”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啊!我的小风风,你没事吧!”一个长的颇为潦草的大汉背着一把重剑风尘仆仆地闯进了门,“大师姐啊!我一百八十就这一个弟子独苗啊!!!”
“好了好了,”千繁疾一脸无奈,躲开这汉子要扑进她怀里的架势,“她不是没事嘛,别吵了!”
“师姐,”百里安康一脸懵,“这是……师兄?”
“小师妹!”大汉眼里放了个光,让安康莫名想起山岳,转头他又扑在床上哭丧似的嚎,“小风风,你可别被赶下剑峰啊!你师傅我名场天下就靠你了啊!”
“想当初,你一身破烂……”
“师父!!!闭嘴啊!”风灵终于忍不了了,气沉丹田说了句。
“小风风,你别凶师傅好不好?”一百八见自己的弟子没事,笑眯眯的,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糖葫芦和一些凡间的小玩意,“我在你七岁就去凡间扫魔去了,这些都是你以前喜欢的呀?”
风灵眼一热,鼻一酸,头一偏,抓起枕头下的剑一拍,将一百八捧出的玩意尽数打落,散在地上。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一百八!”
一百八只是讪笑,将地上的小玩意一个一个收入怀里,“不是你不是小孩了,是师父啊,来晚喽。”
“哼,”风灵刚想说些什么,就瞥见一百八头上的银丝,“你怎么了?没有用灵气变年轻一点吗?”
“我啊,”一百八笑着调侃,“当然是越老越帅喽,你师娘可喜欢啦。”
“师……师娘?”
……
“师姐,”百里安康看着千繁疾伫立在自己灵院的庭院中发呆,有些奇怪,“您不去看看师兄和……风灵吗?”
风灵师侄,实在叫不出口。
“师父好结缘,一个个徒弟进来,除了我与淳化,大多是凡人,尤其是孤儿居多,无名无姓,只有数为名,”千繁疾自顾自斟茶,“一个个小屁孩被我带大,一个个都说要出去闯闯。”
“不过几百年,死的死,老的老,”千繁疾声音尽量平稳,“对不起啊,安康。我不想带你成长,是因为我真的带不起你了。我的心太沉重了,我负担不起许多凡人的人生,我是一棵树,一棵树怎么会有情感呢?”不知道是为谁,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贪新鲜去帮师父养徒弟了。”
“师姐。”百里安康喉间似乎哽住了。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老是容易叹气,这可不是个好习惯呀~”
“你的天赋我可看见了,”千繁疾喝了口茶,似乎在掩饰什么,一脸淡定,“我觉得你应该会陪我久一点。”又忍不住冲百里安康笑了笑,“别让我失望,好不好?”
“算了,你如果要走便走罢,我也不会留你。”千繁疾青葱般的手攥紧了杯口。
“我太久没说这些了,”千繁疾温柔的声音第一次落空,“八百年了,这群傻蛋,真和我嘱咐的一样。”
她闭上眼睛,仿佛记起与每一个离开的师弟师妹说过的话:“执剑闯荡,除非非常,常事勿扰。”
一百八十师弟这次回来,估计也是有了非常事罢。
“原来如此,”百里安康恍然大悟。
“呵?”千繁疾听她忽来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有些迷惑,“安康,你说什么?”
“师姐,你之所以对风灵有这么多气,”百里安康眼睛弯着,“正因为您在乎她,觉得自己的小师弟不在,但品性又如此,所以您才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嗯?”千繁疾一愣,细细思量,叹了口气,“确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