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朋友死了。死在我十八岁生日这天。
三个月前她还会笑着问我吃不吃烤鱼,可现在她死了。
我看着床上的白布,好像回到了两年前。
她穿着一身白裙,坐在台上的钢琴旁。
那时我已经认识她了。她是七班的,我是四班的。
我从小就喜欢钢琴。可我住的小镇没有交钢琴的老师。
等上了初中,来到省会,才知道有好多兴趣班。
可是我妈说,你学习都学不过来,学那东西会耽误时间。
三年后我考到了省里比较好的高中。
我想我更应该学习。
但我还是对那个音乐社团心动了。
社团人很多,我在里面像一缕空气。当然,能看着他们尽情演奏,做一缕空气我也知足。
过了一个多月,学校组织文艺汇演。音乐社团当然要出一大批人参加汇演。
那天中午,会乐器的同学都在给社长展示自己的曲子,等着她选取上报。
我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等着我前桌秦菡月表演她的小提琴。
“我好紧张啊啊啊!”秦菡月在我旁边蹦哒。
“你拿过那么多奖,怎么还紧张?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唔!”话还没说完,我的嘴就被她捂死了。
“你闭嘴!就你聪明!哦什么哦!”她恼羞成怒。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我笑着拍了一下她的手。
秦菡月喜欢一个拉小提琴的高三学长,每次没少在背后偷看,被发现了还要把我推出去挡枪。
“你待会儿好好表现,争取选上,然后我在汇演当天再帮你一次。最后一次!”我严肃地对她说。“你要是再躲,我就再也不帮你了!”
“……好!”她收了笑容,沉默了一瞬,随即答应下来。
不一会儿她就去表演了,我靠在椅子上欣赏悠扬的琴声。
我扫视着周围的学生们。
其实这一个月来,我也一直在注意一个人。
一个弹钢琴的女生,七班的余曦冉。
每周五社团活动她都会来,弹一些流行歌。
每次她弹奏的时候,四周都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而我只是远远地看着,看她如天上星,云间月。
我是胆小的,自卑的。
我不敢去和她要联系方式,不敢拨开人群达到更近的距离,甚至那架钢琴,我都只敢在放学后人都走光了的时候,才敢碰一碰,敲一敲,拙劣地模仿,小心地自我沉沦。一旦外面有什么动静,我就会躲在琴后,等确认没有人,才长舒一口气钻出来。
可有一天我失算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我像往常一样早早停止弹奏,躲起来。
过了很长时间我确定没有声音了才站起来,无意朝门口瞥了一眼。
可我看见了余曦冉。
我的心跳直接从八十飙到一百八。
为什么还有人!
我惊慌失措地躲到琴后,等我再次起身看向门外,已经没有人了。
怎么办?她是不是看到我了?
是不是看到了我如此不堪的模样?
我自嘲地笑了笑,从地上捡起书包,向楼梯口走去了。
在那天之后的两周,我都再也没有去活动室,也没看见余曦冉。
忙忙碌碌中过了两周,我甚至有的时候会忘记她。
直到汇演当天,我作为后勤部为出场人员做乐器准备,才又一次看见了她。
我把麦克风架拿到台上,回到幕后时突然撞到一个人。
是那个小提琴学长。
“哎?是你啊!”他好像有些惊喜。
我僵硬地说了声对不起,转头就跑。
“同学!等等!”他叫住了我,塞给我一个纸条就走了。
『可以加个微信吗?这是我手机号:***********。』
加微信?那可以啊,这样我就可以把他微信推给秦菡月了。
我拿出手机加了他。头像是个盖着一顶黑帽子的小提琴。
交换了名字,我慢慢在备注上打了高乐研三个字。
这名字,想必家里是搞科研的吧!
然而关上手机刚一抬头,毫无预料地直接和余曦冉对视了。
我吓个半死,立马转身大步流星走出去关门一气呵成。
她为什么看我!
为什么每次对视我都这么狼狈!她看我难道不是好事吗!
我在心里咆哮。
平复下来后,我把秦菡月的微信推给了高乐研并嘱咐他务必加上。
“咔哒-”
眼前的门忽然被打开,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我不敢抬头。我知道是谁。就因为知道是谁我才不敢抬头。
又一次,我转身。
可我被扣住肩膀转了回来。
“你为什么一看见我就跑?你讨厌我吗?”我听见她没什么起伏地说。
我拼命摇头。
“你抬头。”
我又摇了摇头。
一双手贴在我脸上,把我的头掰了起来。接着她的脸在我眼前放大。
太近了。
太近了。
我控制不住地发抖,眼前一黑又一黑。
“你长得挺好看啊。怎么这么社恐呢?”
我?好看?
我思考着自己的样子,没什么概念。因为我很讨厌照镜子或者拍照。
因为想了别的问题,我的思维逐渐回归。
我慌乱地后退了两步,轻声说了句谢谢,又把头低下了。
“你想学钢琴吗?”她突然问。
当然想了!我做梦都想学,可我不得有机会学吗?难道还能让她教我不成!
“不……”我刚说了一个字,她又补了一句。
“我教你呗。”
哦。她说什么了?她说她要教我。
她说她要教我啊!
心中的热爱早已超过了年少的悸动,我感到眼中有泪水在打转。
“那……那我要付钱吗还是……我需要做点什么……”
“嗯……你帮我写作业!”她心满意足地说道。
“啊?写作业?”
“对啊,我音乐生,我懒得写,你多写写!”
“好…好……”我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是让我一个人写两份作业还得抽出时间学钢琴对吗?!
不过我们两个班好像有重复的作业,也可以减轻一点儿负担。
我全然忘记自己是个社恐小女生,兴奋地抱着手机跳了起来。
“下面有请——高一七班余曦冉为大家带来钢琴曲—《鸟之诗》!”
“啊!你快去!”我猛然一惊,推了她一下。
她去表演了,我的手上还留着那丝余温,而这余温也的的确确融化了我心脏上覆盖的那层薄冰。
一曲《鸟之诗》,如夜莺吟唱,如繁星微光。
纵然我已经听她在台下弹过无数遍,但当眼中被那一身白衣填满,作为背景的琴声,便又多了别样的味道。
是的,正是我们故事开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