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眼前的一切完全聚焦了,我的意识才真正清醒过来。
四面八方的喧闹声一股脑涌来,裹挟着清晨惬意的风。我走在一条已经无比熟悉的路上,仿佛闭上眼睛就能再次听到为高考加油的广播,可传进耳中的是三年前我们这一届刚入学时特有的迎新曲,和校园门口年级长的大喇叭录音。
“欢迎高一新生入校,值日老师会指引你找到班级位置,请同学们拿出十二分的精神迎接新学期……”
连阳光都在跳跃着的高一开学季 ,我竟然重生在了寄予厚望的那一天!当然也是万恶之源的那一天。
我继续着之前的脚步,心里却开始不自觉倒计时:
“十,九,八,七……”
“六,五,四,三……”
“二……”
“一……”
就是现在!我猛地刹住脚,两只眼睛开了追踪定位器似的锁死了和我擦肩而过的那个人影 。
害死我的元凶之一!
上一世的我此时只是在想这人耳朵上打那么多耳钉真不疼吗,而最终和他结下梁子的地点是在班门口。但这次!我等不到那会儿了,我现在就要弄死他!
我的脚尖无比自然地跟着他转进了那个小道,像是先前说好了的事而现在要赶去赴约。
脚下的石砖有些年头了,边沿布满青苔。我开始热身,手指按得噼啪响,已经想象到他被我揍趴在石砖上的场景了。
我不禁低头阴笑起来,君子报仇,两辈子不晚,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决定给我这个机会啊哈哈哈哈哈……没等我笑声的余音消散,前方出现重大变故。
只见那位爱闯红灯的耳钉少年不知道是因为走路不睁眼还是被我突兀的笑声吓到了,居然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从没有任何遮蔽物的前方直直走来的抱着一沓教学资料的老师。
与此同时,我该死的右脚踩上了那块平中见奇的石砖。
“叮咚”一声提示音,微乎其微又仿佛震彻我的脑颅。
一种无比熟悉的不详的预感在这一世再次席卷我的全身——我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噤。
老师的资料瞬间散落一地,露出后面那张有着天生邪气单边微笑唇(简称歪嘴笑)的俊脸,他一改往日重罚轻赏,严格死板的态度,不慌不忙地收拾资料,还顺带关心起了肇事者:“小同学,没有受伤吧?”
是的,那位老师就是我上辈子的,或者说是我两小时后的班主任。
“没……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嚣张无比的少年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立马低下头,慌慌张张地帮着捡资料。
少年红润的脸颊就在他呼气都可以感受到的距离,他一时间出了神,指尖感受到一股暖意。
我虎躯一震,想立刻阻止这一切发展,却找不着暂停键。那两位仿佛浸在粉红泡泡里的师徒互相凝望,柔情似水,眼含秋波,隔着五米的距离都感觉能听到他们蓬勃有力的心跳。
刹那间我是五雷轰顶万马(草泥马)奔腾,这这这这啥啊我不是脑子撞傻掉出现幻觉了吧?!他怎么可能露出那种表情??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幻觉??是我不甘就此死去,于是我的怨气化成了这幻觉?为什么是这么炸裂的幻觉啊!!
我毫不犹豫扇了自己一嘴巴。
好痛,好恐怖。
还是少年先羞怯地扭了头,收回发烫的手,那娇滴滴的柔肠百转的表情真让人想冲上去给他一个左勾拳右勾拳过肩摔回旋踢!!
从我这个绝佳观影位可以清晰地看见不良少年耳尖的一抹对我来说无比诡异的红。从交错树枝间投下的阳光正正好包围住他俩,而我则阴暗扭曲地站在影子里。少年锃亮的耳钉反射出刺眼的光,我赫然闭上了已满是污秽的双眼。
再睁眼是被不良少年一声高喝惊醒的。
我以为是我被发现了,刚准备逃离现实拔腿狂奔,却发现他不是对着我喊的。我收回迈开的腿,静观其变。
少年指着一张捡起的资料纸,不可置信地瞪着我的班主任:“你!你是,秋……老师?”
秋河垂下眼睫,拍了拍他的肩:“孩子,回教室吧,要点人数了。”
我突然发病似的爆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吗这个神经病哈哈哈哈哈,禁忌之恋求而不得,我就喜欢看你被制裁的样子哈!哈!哈!哈!
当然嘲笑他人是会遭报应的,我的位置霎时间暴露了,但少年看都没看我一眼,很悲愤地跑开了。
秋河注意到了我,不过他只来得及记住我潇洒的背影,转眼间我就跑没了影。
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我们班所在的教学楼,这次因为熟悉路线所以比上辈子快了十几分钟 ,而那位逃跑的少年抄的又是近道,也因此我又重演了命运的剧场。
不良少年的脸上 没有了伤心和愤怒,他一如前世,点一只烟,像个一切都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现实与记忆重合,我感慨万千,又悲从中来,特别是在看到那根该死的烟的那一刻。
我重生了,前一世,校霸欺我,老师虐我,我过的是狗都嫌弃的人生,连死都是死在荒谬的非机动车道上,这一世重来,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我脑海中默默响起了狗血小视频的ai女音,一鼓作气,手起烟落。
“你抽你爸呢抽抽抽,再抽一下老子来抽你啊!”我恶狠狠朝他“啐”一口。
少年惊讶了两秒有余,随即又恢复了原样,嫌恶地瞥我一眼:“滚开。”
然后意料之中,他眼里又开始放霓虹灯了,我想也不要想就知道谁来了。
又是熟悉的步骤,因为双手解放了,所以少年解领扣的速度格外快。
我十分乐于助人,想让他更快地以混世魔王模样引起其暗恋对象的注意,双手抹了大把墙灰就往他脸上糊。
“那两位同学怎么还不进教室?”秋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迅速立正站好,这次总不会再把我叫办公室了吧?我已经如此天衣无缝了,连抹墙灰的视角都卡得死死的。
我再悄悄瞄一眼墙灰哥,嗯,他也已经摆好了鼻孔朝天的姿势。
“嗯?这个烟头是谁扔的?早上刚扫完的走廊啊。”
“……”
“哼。”
“……你扔的?你的脸怎么……”
“不是!”
“那是你扔的吗?”
“……”
五分钟后,我站在办公室暗自发誓再也不乱把别人的烟头拍到地上了,该特么丢他大V字的衣领里。
不过好歹曾朝夕相处了近三年,我应对这位秋河老师也能算是游刃有余了,也对这个办公室亲切非常,不到十分钟,在我顽强地咬死不承认加委屈装可怜下,秋老师总算是以我不想耽搁了开学报道时间而麻烦我的班主任这个感动了班主任本人的理由同意放我回去了,至于那位来了办公室后一直沉默的墙灰哥,倒是被他扣下了。
踏出办公室大门的那一刻,我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念头,它阻止了我的脚步,然后贼里贼气地猫在门口偷听。
上辈子我那死对头并没有单独被扣下,这在他们两人间是个不小的变故。
我猫了半天腰里边也没有什么动静,只好再悄咪咪露出一只眼睛。
随即我的那只眼睛就瞎了彻底。
秋河手里拿一块湿巾,动作轻柔地替我的死对头擦脸上的墙灰,而被擦者只是低着眼睛不看他,既没有抗拒地推开,也没有感激地道谢。
别扭死你得了死要面子,呸呸呸什么玩意儿。
我开始自我反省,难道是因为我那一大把墙灰抹得太过了?上一次他根本没给他擦好吗?!这么说我到成了助,助攻?
我的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了,又被秋河的话拽回来了。
“怎么弄的?摔了一跤吗?” 他温声问道。
“跟你有关系吗?” 少年偏过头。
当然有关系啊我会心疼~~啊。我在心里阴阳怪气道。
“……有,你是我们班学生。” 秋河顿了一下,说出让少年破防的话。
果不其然,我的校霸死对头听到这话就拍开了秋河的手,他一时语塞 ,最后说了句“不需要!”
哟哟哟好委屈啊不~需~要~,不需要还擦了半天,哈,哈,哈 。原来看他说不出话的样子这么爽哈哈哈,我举双手赞成这俩相互师徒情深最后be!
笑不过三秒,受了委屈的少年转头就要夺门而出,我赶紧冲刺跑回教室 。
我气喘吁吁跑到教室门口,撞进视野里的是曾经一切的开端——“高一(9)班”。尽管三年间痛苦疲惫的日子太多了,但在这群人的吵闹声中,我还是只想起了未来欢笑的时光。
排座位时依旧是冤家路窄,我和死对头相看两厌不情不愿又当了同桌,秋老师还是在讲台上做台词一致的演讲。
十分钟后开始点名,有同学还会起身自我介绍。我对他们熟得不能再熟了,并没有兴趣再听一遍陈旧台词。
只是有那么一个人,他……
“郝染。”
“……到。”
“怎么不说不需要你点名呢~哈哈哈哈……”我憋不住小声bb。
郝染冷漠地用余光瞄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