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最后一条人鱼趴在黑色的礁石上,用自己的尾巴轻轻搅动海水,打散了星空的倒影,点点的光亮围着破碎的尾巴晕开。

    祂哼着悠长的人鱼之歌,两颊的鳃张合起伏,直到月沉星落,红色的朝阳升起,祂奋力一跃,潜入了孤寂的海中巨渊。

    那是人鱼们的家园,亦是祂所有家人的葬身之地。

    祂闭上眼感知方向,最后在鲸鱼头骨下的漆黑中安睡。

    爱与恨都没有的生命麻木如纯粹的黑洞。

    存在,但虚无。

    弥留之际,任云行无力地看着玻璃窗外,很多人,不认识的,认识的……她知道自己的妈妈正在监狱里痛哭。

    她的肺像个涨满气的球,窒息的感觉让她瞪红了双眼,下一刻,她停止了挣扎,也停止了呼吸。耳边传来若隐若现的讣告:

    为我们斗争的英雄们不会远去,瘟疫终会被无畏的后继者战胜,春天会伴随英雄的灵魂,重回大地……

    就这么壮烈地死了……

    月光映照着水波晃荡,温热的河风吹拂着白离江的脸颊,水浪轻拍河岸,她独自漫步,闷声踩出一道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路径。

    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紧紧捏住自己的鼻子,想要体验和任云行一样的窒息感,但在一阵强风后放下了手。

    188****50

    正在拨号……

    【您好,您拨叫的用户已停机,sorry……】

    白离江又鬼使神差地拨打了这个号码,这一年来的每一刻她都在幻想。

    或许任云行只是躲起来了,只要打她的电话,她总有一次会听到的……

    她再次按下了拨话键。

    正在拨号……

    ……

    “喂?”

    白离江颤声道:“喂,你是……”

    白离江瞪大眼睛发不出声音,她听到电话那头唤着那个人的名字。

    “任云行,你电话。”

    “嗷,来啦。”

    “喂……”白离江的视线被泪水模糊,她用耳朵仔细聆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白离江?”

    “……”

    “怎么哭了,遇到坏人了?”

    “高兴哭的,我还以为你不在了。”

    “你到底是谁?”任云行看着拿着蛋糕朝自己走来的白离江,质问电话里的这个人。

    电话那头传来猛烈的风声,再一眨眼功夫,便没了任何声响。

    任云行迟钝地挂掉电话。

    “热不热呀?”白离江递过蛋糕问道。

    就在一小时前,任云行记得自己分明已经死了。

    可是醒来时居然就躺在宿舍的床板上,仔细回想这场面,竟是两年前白离江搬来宿舍的那天。

    名叫白离江的女孩早上七点就进了宿舍,她小心翼翼地拖进来两个行李箱,向自己不小心惊醒的任云行点头致歉。

    她微笑着,窗外的晨光刚好照到她的小圆脸上,脸上的汗珠滴滴滑落,一双杏仁眼轻轻荡漾着橘黄色的光。

    “抱,抱歉,东西太多了……”

    任云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道:“嗯。”

    “你还要睡吗?我可以上了课回来再收拾……”

    “我来帮你。”任云行本能地爬下床,接过白离江的行李。

    “太感谢了,就在这边。”白离江指着任云行的对床道。

    初秋的风冷冷的,白离江头上红色的蝴蝶结微微舞动……

    “七点过了还不去操场吗,大教官?”安宁靠着门框,眼珠子到处打量道。

    大二这一年的任云行担任新生教官,早上七点需要准时到操场。在白离江的见证下,任云行被安宁拖出了宿舍。

    大约一个小时过去,任云行接到了这通电话,可现在白离江就在面前,和记忆里一样,她送来了一个精致的蛋糕。

    记忆里,这个蛋糕好像被安宁摔坏了……

    可是这么些年了,这是第一次有人在生日送给自己蛋糕。

    这一次,姐要拿回姐失去的一切!

    “谢谢!”任云行一把牵住白离江的手,提过蛋糕。

    安宁看傻了眼,任云行虽待人友善,但也没见她跟谁又是握手,又是拉扯的。

    同样的夏天,同样的柠檬薄荷慕斯。

    白离江透过队伍的缝隙悄悄观察着任云行,轻快地离开操场去教室上课。

    中午12点,白离江准时出现在食堂门口,任云行带着队伍高歌,一步一个调子。

    这是任云行第一次和这个女生一起吃饭,只记得那时的自己的汗水不停地流,送进嘴里的东西也不知道该怎么咀嚼,像第一次吃饭的小孩。

    “阿江,我们先进去吧。”

    白离江愣了一下。

    安宁一个走位挤进二人中间打趣道:“好了,阿~云~~我们仨再站一会儿,饭都被这群军训饿狼抢光啦。”三人进了食堂,安宁端了盘吃的,和二人拼了一桌。

    先不说任云行绝不可能迟到,就是对安宁,她也没叫过什么“阿安阿宁”的,也没和自己那么拉拉扯扯……

    很怪,太怪了。渣女!

    任云行看着眼前的白离江,这是她「曾经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张脸。细沙一样的情愫伴随着这张脸缓缓流进她模糊的视觉里,伸起手来想抓住,张开嘴巴想说话……细沙越来越多,越来越重,任云行和沉重的身体慢慢分离、浮起……直到消散……

    那个人正在隔离病房外看着自己。她是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情感……

    任云行暗暗掐自己的大腿,很痛,「真实」的痛觉。她一言不发,在安宁和白离江的交谈声中不得体地吃完了午饭。

    下午军训结束后,任云行火急火燎地回到宿舍。

    “安宁!”任云行猛地推开宿舍门。

    正在手舞足蹈地向白离江介绍宿舍成员的安宁诧异地望着她。

    “那个,离江,我刚刚还想说你有没有没搬完的行李,我还能帮你搬些来着。”

    安宁看着白离江整洁齐全的床具,轻笑一声:“哟,是任姐姐来得不巧了。”

    “早知离江自己能搬,姐姐便就不来了。”白离江搭腔道。

    安宁噗呲笑出声来,“这妹妹我定是在哪见过的,要不怎的如此投缘。”

    白离江和安宁很快又聊上了,欢声笑语不断。

    任云行不动声色地把本来要掉下桌子的蛋糕推进桌子里侧。

    滴、滴……

    【未知号码】

    “喂。”

    “云行,真的是你吗?”

    “是我。”任云行快步走下楼。

    “我这十天一直在给你打电话,我真的好怕这都是假的。”

    “你真的是白离江?”

    “你在那边还好吗?”

    “那边?”

    “云行,我到武汉了,昨天去监狱看了阿姨,你别担心……”

    监狱……一年后,任云行的妈妈就要进监狱了,任云行胸口有些闷,“别担心,阿江,我在……「这边」挺好的。”

    “你还有什么心愿,我帮你去做!”

    “「心愿」……”任云行嗓子好像被什么卡住了。

    电话那头响起刺耳的风声,通话又草草结束。

    任云行仰望着树荫之上的缺月,遥遥可见其斑驳,低头可见绰绰银光,明明这一切都这样真实……

    “云行?”白离江轻拍任云行的后背,“遇到烦心事了?”

    月光洒在白离江湿润的发丝上,晚风扬起她的睡裙。

    任云行的鼻头微红,嘴角压得很低,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

    白离江轻轻伸出双手,踮起脚尖,环抱住任云行的头,任云行像猫一样,俯身偎在白离江的怀中。

    白离江摩挲着任云行的后脑勺轻声道:“没事的,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

    晚风清冷,不见人影,不听蝉鸣,二人依偎着,乏了才回屋上床。

    这个晚上,任云行不敢睡着,她借着点点月光看着对床的白离江。

    她按着自己的胸口,跟上白离江呼吸的声音,慢慢地感受和她同步的节奏。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安宁轻声哼着,金色的烛光照暖了地上银白的月光,白离江吟出婉转的和声。

    眼泪模糊了任云行的视线。恍惚回到「死前」隔离的透明罩子里,来来往往的只看得到双眼的白衣医护人员,他们的眼中只有悲伤和焦虑。垂死挣扎的呻吟、无力的哭泣还有自己渐弱的呼吸声回旋在耳畔。锉骨的热,没有力气的自己像躺在针板上,被动地接受着一切。

    「死亡」前的绝望、再见心中所念的欣喜在昏暗的夜里不用再掩藏。

    烛花跳动着,泪水闪烁着,两个曾经失去的重要的人像是金色的泡影,一碰就散,不安的,甜蜜的夜。

    或许睡着了,「梦」就醒了……

    “等等!”任云行回想起今天一天发生的事……“阿江这个称呼,我不是半年后才这么叫她的吗!!!!!”

    一开始就这样叫她,还抱着人家哭,任云行埋进被窝:“啊啊啊啊啊啊啊!太没分寸了,太失礼了,她会不会讨厌我啊……”

    ……

    她不安稳地睡着了,直到早上六点半,闹钟准时响起。

    安宁甩甩手,一手的冷水洒到任云行脸上道:“哟,21岁的红眼兔,早啊。”

    任云行扑腾下床穿上拖鞋就往阳台冲。

    “真是,好好的太阳啊!!!”

    安宁看着阳台的任云行和她高歌的“多云好太阳”不禁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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