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巧,瞌睡有人递枕头,还是个金丝镶玉,不可多得的好枕头,老太太满口应下,不过到底还是不能一个人做主,便回复上官府要写信问问儿子的主意,约莫半个月后才能有回信儿。
上官府得了答复也就回府等着,上官景鸿按耐不住,有些担忧,害怕未来岳丈大人不同意,断了自己的好姻缘,翻来覆去不甘心,于是就找了林姨娘,打听她跟穆青宁的过往,林姨娘也才知道,上官景鸿已经找到她的救命恩人,还看上了人家,一时间她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倒不是她不喜穆青宁抢了上官景鸿,而是担心恩人,上官景鸿是什么样的人,林姨娘自小受尽人情冷暖,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不过是个喜好美色有些才华的伪君子罢了,她自己个儿为了生存下去,自然是不介意攀附的。可是穆青宁,林姨娘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她的模样,只是没忘记她的一身红衣,那般耀眼,合该配更好的男子才是,上官景鸿配不上她,心里不甘心,可她一个小小的姨娘又能改变什么,只期盼着将军府不同意才好。
那厢上官景鸿只在林姨娘那里问到俩人认识的经过,那些他早已听过数遍,再多的消息也无从得知。难得有符合他心意的女子,家世也于他多有助益,怎可轻易放过。
还有半个月才能有准确回应,上官景鸿安排小厮去查探穆青宁的近况,在得知她五日后会前往郊外的露全寺进香祈福,笑逐颜开,心下有了计划,打算偷偷过去,来个偶遇,顺便英雄救美,强夺美人芳心。当然英雄是穆青宁,美则是他自己,他已知穆青宁喜好行侠仗义,自然懂得投其所好。这不,如他所想,精心设计,果然给穆青宁留了个好印象,相信就算大将军到时候不同意,他也有办法通过穆青宁,让穆家认了这门亲事。
没有上官景鸿想得那般曲折,说是十五天,十天后穆家老夫人便派人至上官府传信,说自家将军儿子已经同意这门婚事,奈何边疆战事瞬息万变,他无法回京商谈婚事,所有事情都交由家中老母亲处置,望上官府不要介意。
上官府哪会介意,巴不得,穆家老夫人,他们早已经领教过,不过是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老太太,哪懂一些世家的弯弯绕绕,隔两天,上官府清点好聘礼带着清单去穆府商量婚事,果然老太太一看,欣喜异常,对上官府好感颇深,直言一定要给儿子写信,上官府对这门亲事的重视就是对他们将军府的看中。
穆青宁在亲事定完后才知道,原本是不愿意的,却在知道未来夫君是上官景鸿后,少有的露出羞涩,谁让上官景鸿确实长了张不错的面皮呢,初见时她就有些好感,这会儿知晓对方父亲上门提亲,更是好感倍增,直觉缘分天定。
于是两府的亲事很快便提上日程,婚后也算琴瑟和鸣,穆青宁心宽,对府里的事情都不甚在意,老夫人要管家她也不揽权,夫君要去其他人房里,她虽然心里不舒服,也没有阻止,变故也就在穆青宁和一位通房同时怀孕之后突生。
通房是上官府老夫人跟前的得脸丫鬟,细心体贴,跟上官景鸿也有几分感情,虽不如林姨娘得宠,每月倒也有几回跟上官景鸿同房的机会,这不夫人怀上解禁后她运气好,一下也怀上了,只比穆青宁的肚子小两个多月。一府双孕,最高兴的莫过于老夫人,儿子未说亲时,未娶正妻先有子嗣是世家禁忌,视作对正妻岳家的一种挑衅。故而,上官府的第三代一直没有动静,这下子,一次来俩,老夫人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给穆青宁送了不少珍贵的补品药材,还开库房挑选精美的首饰布匹给她,对她的肚子极其重视。以前的丫鬟虽然不能送太多东西,不过老夫人已经跟她保证,只要生下孩子就能给她抬成姨娘,要是生下儿子,那就给她抬成侧夫人。
丫鬟被老夫人许诺的富贵迷了眼,整日里幻想以后的好日子,想着想着,看正式夫人那边每日的吃食份例,老夫人和少爷送的礼物首饰,妒忌上头,怎么看穆青宁怎么不顺眼,心里想着要是夫人没了孩子,她就是府里独一份的,想得多了自然不甘心只是想想。
她跟着老夫人多年,自然了解老夫人对付老爷后院其他女人的那些肮脏手段,于是在穆青宁生产前夕,找到机会给她下了药,就想让她胎死腹中,让自己的孩子成为上官府的第一和孙辈。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孩子没死,当家主母穆青宁却死了。
害死夫人的丫鬟一时间惶惶不可终日,害死孩子被发现了,还可以狡辩说是意外,可是害死主母,要是被发现了,那可就全完了,不用大将军府出马,上官府里就得先把她处理掉。
就这样每日担惊受怕,丫鬟的身体也有了影响,不知道是不是她走运,没有人发现穆青宁死亡的真正原因,只林姨娘有些怀疑,可惜没有证据,不敢妄加揣测。
最终丫鬟的孩子顺利降生,不同于主母生的女儿,她倒是生了个小子,上官府的长子,府里三位正经主子都很高兴,可惜没等他们开心多久,仅仅一个月这个长子就去了,丫鬟怀疑这是她的报应,哭得惊天动地,因着心里害怕,倒也没敢说出真相。
只老夫人心里不舒服,觉得上官知心是个命里不详的灾星,一出生就克死自个儿母亲,又在即将百日的时候害了弟弟。心下恍然害怕再克到府中其他人,便想把她送走,奈何有脑子的上官老大人和上官景鸿都不肯。
还得靠这个孩子联络与将军府的感情呢,这一两年,穆大将军在边疆抗阵杀敌,屡立战功,皇上早已经封无可封,而穆家大儿子穆青松又是一副撑不起的阿斗模样,这份殊荣转眼有不少落到了大将军唯一的女婿上官景鸿头上。
这般好事,哪有傻子肯扔,上官老夫人也知道,可就是不甘心,琢磨了几天。借着她已年迈,家中无主母坐镇,担忧无法教养好孙女的借口,开始给上官景鸿寻摸继夫人,到时候养在继夫人名下,要克也是先克她。再者,上官景鸿还能再结一门有助力的好岳家,何乐而不为。
只将军府那边有些许担忧,为了不让将军府产生不悦继而离心,上官老大人和上官景鸿双双给穆将军去了信,说明缘由,盼望理解,并承诺穆青宁是上官景鸿心中唯一的妻子,他们唯一的子嗣,上官知心,永远是上官府里最尊贵的大小姐,就是以后再有其他孩子,也绝不会越过她去,上官府的大半家业也都会就给她。
一心保家卫国醉心战事,只懂兵法的实诚大老粗,对于上官家这俩精于算计,心思龌蹉的文人还是知之甚少,女儿去了,他们愿意这般照顾外孙,为她考虑,他自然是感激的,穆将军甚至回信感谢他们对上官知心的周到考虑。
就这样,大半年后,上官府娶了新夫人,上官知心也被放在新夫人那里教导,直到林姨娘将死,上官知心听闻自己真正的身世。
她完全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他们为何要这样做,不怕以后穿帮吗?
林姨娘却是很淡然地告诉她,这就是你父亲想要的效果啊,他想要穆将军府的助力,可他也不希望你与将军府走的太近,他新娶的继夫人娘家虽比不上将军府,可也是家中有权有势的,继夫人的两个哥哥更是与他同朝为官,要是你自幼便知晓自己的身世,跟继夫人的感情不深,联合将军府,恐怕就会对上官府产生不利了。
上官知心虽然还小,可阮氏总是对她若即若离,造成她自小心思敏感,想得多,人又聪慧,虽然还是不愿意相信,可内心觉得林姨娘说得有几分道理,不过她还有太多太多疑问,为什么将军府的人从来没有来找过她,她也从没有见过舅舅和外公他们。
许是知道上官知心的疑惑,林姨娘虽然不忍心,但还是告诉她实情。
“你外公常年驻守边疆,你母亲去世那年他回来过,很是自责没能保护好女儿,待办完丧仪后回了边疆,再没有回来过京城。”
“那…舅…舅呢?”
“你舅舅,呵,他跟你太外婆,素来不喜你母亲,自然不会管你。不过你舅舅这两年节日里都有送拜帖,说想接你过去住几日,想必是被阮氏打发走了吧。”
听着林姨娘的话,上官知心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心里难过,小脸上满是无措,过了许久才轻声开口询问。
“那你,姨娘,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林姨娘心中一痛,都是她的错,她是罪人啊,要是她没有找过恩人,说不定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虽然她查清真相,弄死那害人的丫鬟报了仇,可死去的人又岂能再复活,再者上官景鸿这畜牲也还好好的活着,还妄图利用恩人的女儿和家人,岂能让他如意。林姨娘心中愤恨,面上却丝毫看不出。
“因你母亲在世时曾有恩于我,她死后我心中一直惦念,而如今我快要死了。我担心死后,府中再不会有人记得她。”
林姨娘这话说得也都是真心,她确实想有人能记得穆青宁,逢年过节能祭奠一二,尤其是她拼命生下的女儿,她不能忘记母亲的生恩啊。
上官知心还是个孩子,面对林姨娘死前地情真意切,小小的她心里震动不已。
让她有了冲动,想知道林姨娘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她母亲究竟是何等模样,何种性情。
想问林姨娘更多,却发现她的嘴角沁出血沫,脸色煞白,见状上官知心就想喊人,被林姨娘一把拉住,捂住了嘴。林姨娘自知已是病入膏肓,撑不了多久,她强打精神跟上官知心说话,不想让人发现府里的大小姐过来佛堂禁地。
该说的都已说完,她让上官知心回去,临出门前还有一丝不放心,怕她还是不信,与她说道,京郊的庄子上有个秦嬷嬷,是她母亲曾经的陪嫁丫鬟,其余的知情人大多已被发卖,如若她不信,自去查探便是。
上官知心带着困惑和难过离开佛堂,翌日一早便从丫鬟口中得知,府中小佛堂中的罪人昨晚去了。
府里死了个不受宠关禁闭的姨娘,自然不会有人上心操办后事,还是上官知心不忍心,吩咐奶嬷嬷,私下允了些银钱,让下人给她挑了副好些的棺木,不管她说得是真是假,死者为大。
如若她说的是真,更是报答她,告知自己生母是谁的这份恩情。
如若是假,她毕竟也是父亲的姨娘,一副棺木而已,就当替父亲施恩了。
上官知心拿银钱给林姨娘下葬这事儿,很快传到夫人阮氏的耳朵里,心下奇怪,便让人打探一番,再知道上官知心在打听庄子里的秦嬷嬷时,心下咯噔,难道是知道了。
虽说早晚要知道,可还是越晚越好,眼下不知道她从哪里知道的,又知道了多少?阮氏不敢擅作决定,待夫君上官景鸿回府后,便跟他说了她的发现。
上官景鸿眉头微蹙,不甚高兴地开口,“估计是林姨娘透露的,贱人,关着的时候不见得老实,死了还给我添堵,晦气。”上官景鸿对林姨娘厌恶得紧,想到上官知心,也不太痛快,斟酌片刻,吩咐阮氏道,“罢了,过几日你把那丫头叫过来,告知她真相吧。好歹你养她这么多年,养恩大过生恩,就按商量好的告诉她。她还小,总是依赖母亲的。”
“妾身知晓,夫君放心,心儿这丫头懂事,会理解我们的良苦用心的。”成亲多年,阮氏也算了解上官景鸿,劝慰起来又素有自己的一套小情小意,嫁过来以后也是深得上官景鸿的欢心。
“那,夫君,下次穆府来人,是否还要安排打发走,还是?”
“就让他们见吧,穆青松那人固执又死板,影响不了什么。”上官景鸿颇为看不上穆青松,有大将军那么厉害的父亲,偏偏他这个大舅子不中用,丝毫给不了他助力,要是哪天发生意外,大将军没了,到时候穆府的地位估计连京城周边的小家族都比不上。
商量好后路的夫妻俩,没有把上官知心这个小丫头的反应放在心上,不过还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多哄哄就好了。
于是上官知心在林姨娘下葬的三日后,从她一直视为亲生母亲的阮氏那里,亲耳听到了自己的身世。原本还在打听秦嬷嬷消息的她,没想过会如此直接快速地知道事实,那一刻的震惊呆滞,瞬间泪流满面,嘴里喃喃地“母亲,母亲”。
阮氏见她哭得伤心,心里得意又不屑,面上却是慈母做派,也抱着上官知心痛哭不已。直言她跟上官景鸿的打算,所作所为都是为她好,不忍心她自幼便生活在没有亲生母亲的阴影里,她外家对她不闻不问,才会作如此安排,眼下她也读过不少书,有了是非善恶,明礼知恩。外家也已回心转意,知道她的珍贵,上门关心,有血缘亲人的关爱于她也是好事,这才把真相告知于她。
那年不过龆龀的上官知心,刚知晓自己的身世,茫然若失。被阮氏一番解释劝慰,信了她几分,明白为何母亲待她不似弟妹那般,念着她的养恩,上官知心待阮氏一直恭敬有加,把她也视作亲生母亲。
而如今,她即将及笄,新的打击再次袭来。
许是变故来得太快,她的心里杂乱无章,思绪乱飞。在这间仅仅来过一次,却让她印象深刻的小佛堂里,重新回顾起幼年的那段糟糕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