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还好吗?”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秦嬷嬷,是你吗?”
上官府是父亲的一言堂,现在还能冒着风险来看她的,也就寥寥几人,这个声音,上官知心是如此的熟悉,是她生母的贴身丫鬟,后来她的贴身嬷嬷。
“是我,小姐,您怎么样了?”
“嬷嬷,我没事,别担心。”
秦嬷嬷把带着的伤药从门缝的缺口,递了进来。
“小姐,我给您带了些伤药。你的脸得先上药吧,晚间,再给您送些吃食和衣物来。”
“嬷嬷,这些都先不忙,您可知外间的消息?”
“小姐,您刚被送回府中时,夫人就将我禁足了,说让我好好照顾两位小小姐,您这儿用不上我。外间的消息我收到的不算多,没有关于您的消息,更细的,已经让富贵去打探了,您别操心!”
“嬷嬷,母亲说,说我…”
“小姐宽心,不会有事的,被人看了而已,顶多,顶多…,也就是出家做姑子去,没什么大不了,您,您别怕。”秦嬷嬷不敢跟上官知心说太多,小姐还未完全长成,别被吓着,可秦嬷嬷的些许哽咽却让上官知心明白,事情并不像她说的那般简单。
“嗯,嬷嬷我知晓,你快回去吧,被人发现会连累你的。”
“夫人早就想把我发卖,只差一个借口,以前有您在,如今也不过是再等时机,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您别挂心我,我们还有些门路,小姐……”秦嬷嬷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老爷和夫人对您的以后,将不似从前那般,您心里…”
“嬷嬷,我明白的,一直都明白的!”上官知心的话语里有太多的无奈和凄楚,听得秦嬷嬷鼻酸,她的小姐,命怎么这般苦,前几年只为靠她的学识已经给自己挣了条出路,眼下全毁了,造化弄人,见不得好人平安顺遂,秦嬷嬷深深叹息!
“小姐,那您多保重,晚些我再来看您!”
“嗯,嬷嬷也多保重,替我照顾好两个妹妹,她们也不容易。”
“小姐放心。”
秦嬷嬷应下后很快离去,上官知心解开她递进来的小包袱,是两条干净的帕子,和一些伤药,很熟悉,应当是之前她给两个妹妹准备的,看来妹妹们也知道她的处境了,今日把嬷嬷就给她们,也算无意中做了件对的事,不然此刻嬷嬷怕不是已经不在了。
上官府最小的一代共四女两子,上官知心,先夫人穆青宁所出。上官知初,继夫人阮氏的第一个孩子,紧接着出生,仅比上官知初小上一岁的是上官知情和上官知意,她们的母亲正是林姨娘,这也是初时上官知心颇为照顾两个妹妹的缘由,后来也是妹妹们对她的依赖亲昵,让她心里有了她们,后来更是当成了真正的家人。至于两个弟弟,上官知礼,阮氏的第二子,上官府的大少爷,未来的继承人,他与上官知心不亲近,也可以说他与府中多数都不亲近。作为嫡子继承人,从小被爷奶带在跟前,极尽宠爱,除了父亲上官景鸿能压着他,其他人谁都不放在他眼里,妥妥地霸王顽童,前几年被送去书院读书,只休沐时才归家。最小的弟弟去年才出生,生母是上官景鸿的下属从外地带回进献的一个舞姬,身份低微,生的孩子身体不算好,很少带出来见人,至今也都没给起大名,怕压不住。
上官知心此前对府中之事不算上心,她一心只读圣贤书,有朝一日嫁个好夫婿就罢了,不用情投意合,只盼相敬如宾,各自安好便可。她与书为伴,即可安度余生,可惜眼下安宁的未来似乎与她无关了。
在她思虑未来出路时,公主府内也有人心下恍然,来回踱步,听到动静后又变得焦急不已。
公主府的二公子见好友神思不属,以为他在花宴上看中了哪家女娘,扭捏不好意思呢,便打趣道,“是哪位小娘子,让我们见惯美人的齐小爷,如此记挂,说来本大爷听听,说不得就让母亲大人,给你提亲去。”
齐小纨绔一听,都快跪了,他不是傻子,今日所遇之事,八成是被人算计了,他是无所谓,可是却害了上官知心。他齐钿虽是爱玩不着调,可最佩服的就是读书人,上官知心是名动京城的大才女,他心底只有欣赏,没有半点杂念。
大半月前,他收到一封帖子,很是秀丽漂亮,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心下好奇,便打开看了,帖子里没写多少东西,只夹了些诗作,或婉约细腻,或磅礴大气,连齐钿这个草包都能读懂诗作的不凡之处。
最后一张是个谜题,齐钿冥思苦想两天才破解出来,谜底是个“智”字,意同“知”加“心”,是京城中对上官府大小姐上官知心的别称。
心大的齐钿没有细究帖子的来历,沉浸于破解谜题后的狂喜中,兴奋之余,拿起多年未触碰过的纸笔,写了一封回信,送往帖子后附注的地址,以期盼能有回应。
第二日傍晚,齐钿果然收到回信,直言只有他解出了谜底,实乃知己难寻,愿与之结交,奈何男女有别,为不落人口舌,可‘以诗会友’。
她的主动结交,喜得齐钿宛如梦中,三不五时,与之往来一些信件。到了花宴上,他收到字条,说是机会难得,可否约他在厢房一见,早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的齐钿,没有多想就癫癫地跑了过去。
直到了门口,察觉四下无人,才顿感不妥,哪有女子见客却无丫鬟婆子守门的,他喊了声“有人吗?”,没听到人应,直觉不对,赶忙回身想离开。
刚走没几步,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暗道不好,有诈?不知道哪个下三滥地想设计小爷,此类荒唐事他见多了,本想放肆一把,直接闯入房中坐实,谁又能把他怎么样?大不了府里多个女人,他娘早盼着抱孙子呢,可他又担心万一里面真是上官知心,岂不是害了无辜之人。
来不及深入多想,齐钿直接跳入厢房后面的小湖中,顺着水流游到好友富阳公主的二公子院内,换了身干净衣裳又混到那群狐朋狗友之中,就当无事发生,被人揶揄‘过于臭美’时,也只推说是有个不长眼的下人把酒水洒在他身上,不舒服才换的。
二公子看着自己衣服穿在好友身上略微挑眉,暗道这小子不知道又干什么坏事了,但也没戳穿他。直到晚膳前,他赖在自己院里不肯出去,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他出于看戏调侃他,却被迫听了段荒唐故事。齐钿讲完,二公子眉头紧锁,紧跟着也头疼起来。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的,我什么也没干,二哥,怎么办啊,不会害了人家姑娘吧,我方才听院里丫鬟偷偷说,上官府大小姐突发不适,已经送回府去了。”
“这事儿透着些蹊跷,按你所说,前因后果,往小了说是想害你跟上官小姐,往大了说,是要害我母亲,你别急,我先去母亲那儿打听一番。”
二公子转身往花园去,刚出院子不一会儿,远处传来动静,像是出了什么事,寻了下人过来一问,只道公主方才觉得身体不太舒服,提前结束了晚间的宴席,回房歇息去了,各家公子小姐们也都相携归家去了。
二公子调转方向,抬步往公主正院而去,娘亲身体不适,儿子自然要去关心一二。不过他也不担心,午间才请过安,他娘身体一贯好得很,怎会忽然不舒服。
刚迈进房间,就见着公主娘亲面色不愈,还以为是真的身体不舒服,二公子赶忙上前询问,富阳公主表示没事,就是气到了。二公子故作不知,忙问缘由,何事让向来宽厚的娘亲如此生气,想来是底下人没做好,惹得娘亲烦忧,该罚。公主本不想说,但是想来过两天该知道的也都会知道,索性就打算提醒自家儿子一二。
“是上官家的大小姐出事了。”公主心下惋惜,多好的姑娘啊。
二公子心下了然,果然是她,面上却是一点不显。
“是那个大才女,上官知心?她出什么事了?上次娘亲不还夸她不错来着,想给大哥聘了做媳妇,做我们大嫂的吗?”
“你一个男子,关心姑娘那么多干什么?”
“哪里是我想关心,这不是不想娘亲操心劳累,大哥忙着建功练武,小弟忙着读书考学,只剩我这个高不成低不就的,陪在您左右了。”二公子面带委屈,“娘亲,你是不是看不上儿子,不想儿子为您分忧解难?”
“哪能啊,小二最贴心。主要是那姑娘,她,她…衣裳不整地躺在厢房里。”富阳公主没好意思说是未着寸缕,换了个委婉的词。
却还是吓了二公子一跳,怎么回事,想起好友换了衣裳,心下一凛。有些颤抖地问,“啊?那上官姑娘,她,她没事吧?”二公子的意思,公主也明白,女儿家最重视的无非“清白”二字。
“没事倒是没事,可今日来的小姐们大多看到了,回家一说,人多嘴杂,没事也变成有事了。”富阳公主叹气,是她办的花宴,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知道是谁作下的糊涂事,往后不管上官知心是否真的还有清白,她这辈子算是已经毁了。
二公子沉默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事儿可能还与他的纨绔好友有关,更加不能多说乱说,引得娘亲怀疑更麻烦,宽慰娘亲一番后便告辞,匆匆回了自个儿院子。
刚进门就看着等在一旁的纨绔好友,气不打一处来,把齐钿拖到角落,压低声音逼问他可有对上官姑娘做出什么失礼之事。
齐钿一惊,还真是上官姑娘啊,继而反应过来,赌咒发誓他啥也没干,他连厢房的门栓都没摸,二公子心下大定,好友虽然看着不靠谱,偶尔不着调,但大是大非的事情上还是有数的。看来不是有人想害齐钿,而是想害上官姑娘啊,也或许是上官姑娘自导自演?不太可能,否则怎会让自己落入此种境地。二公子让齐钿将前后细节一五一十细细道来,看有没有补救的法子。
听完所有细节,二公子直骂纨绔好友蠢货,愚笨如猪,当自己是哪个翩翩佳公子,上官姑娘明显是受害者,被人冒名顶替,她哪里会写信与你结交,就算是,以上官姑娘的人品断不会私下约人相见,定然是有问题的,也不知哪个要害她,还想把齐钿也拖下水去。
齐钿爱玩,但品性不坏,男女之事上素来讲究你情我愿,断不会强迫祸害姑娘。知道有人利用自己,还害了上官知心,当下就想去找公主评理,为上官知心解释一番,被二公子一把拦下,道了声不妥。
上官知心如今在那些夫人小姐来看,已是失了清白,私德有瑕,齐钿这纨绔再掺和进去,岂不是添乱,让上官知心以后如何自处,再者,谁能保证齐钿进去之前没有其他男子也去过,或许也有一些信物之类的,不能再介入,以免多生事端。
二公子询问那些信和诗,齐钿一直贴身带着,听到好友问赶紧拿了出来。二公子一一看过,为免牵扯更多,俩人索性把所有动作东西都烧了,只当作不知道这件事情。
“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不入第三人耳,否则对上官小姐更是不妥。眼下只能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公主娘亲帮她澄清一二。”
“那我能做些什么?”
“什么也不做,你照常吃喝玩乐,你越正常,幕后之人沉不住气,总会露出马脚的。”
二公子到底是男人,不明白对于女子来说,贞洁的重要性,澄清与否已然不重要了,幕后之人想要的已经达到,甚至比她想要的更好,更完美。
原先还有些不忿,齐钿虽是纨绔,但好歹也是皇商齐府的小公子,虽无官无权,可家财万贯,上官知心嫁过去,好歹一辈子吃喝不愁,府中还能得一大笔聘礼,可惜了,以她的身价,要个几万两应该无甚大碍。
阮氏轻抚着手腕上的翠镯,心里觉着可惜,可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住,不枉她花了大价钱,收买了公主府的丫鬟,这桩买卖干得着实划算,这辈子上官知心都不可能再压过她的孩子们,上官府的家业合该都还是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