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笛声刺耳且嘈杂,穿过玻璃,传入车后座闭眼熟睡的少年耳中。少年不堪其扰,不耐烦地啧一声,却依旧闭着眼不愿睁开,抬手在车座上乱摸一气,终于摸到耳机。胡乱塞进耳朵准备继续睡下,驾驶座上的人开了口:
“小蛰,昨晚没休息好吗,我看你这一路都没睁眼。”
车内一片寂静,没人答应。林卉语有些无奈的叹一口气,闭了闭眼,继续说:
“不用装了,学校就快到了,前面应该堵了,估计得等上一会儿了。”
一阵絮叨无果,车内只有一片寂静。依然没有得到回复,女人无奈叹气,终是忍不住开始数落;
“小蛰,整个暑假你就没和妈妈说过几句话,现在又要住校了,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你?”
依然没有回答。后座的少年仿佛真的睡熟了。驾驶座上的林卉语透过后视镜,定定地注视着少年。她当然猜得出少年在装睡,越是注视着,越被烦闷和不解灌满心头,最初的耐心全然消磨殆尽,林卉语只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抬手轻揉几下,压抑着怒气:
“林蛰,妈妈特意请假送你上学,你这种态度对得起我吗?”
后座的少年依旧没有睁眼,只是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我说过可以自己叫车,是你自己非要来的。”
这一句话显然激怒了母亲,林卉语猛地回过头,严厉地瞪着林蛰,深呼吸几下,再一次压下怒火:
“你爸爸出差,我一个人还要照顾弟弟妹妹,公司里也忙得脚不沾地,你才十几岁我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去学校,妈妈这都是为你好,你怎么一点都懂得感恩?”
林蛰终于睁开双眼,却并没有看前面的人,而是把头别向一旁,看着窗外,眼神并不聚焦,好像在走神。静默一阵,林蛰幽幽开口:
“林卉语女士,还要我再提醒你多少遍,我爸死了,我从十岁那年起就没爹了。”
听到这,林卉语积郁已久的怒火彻底爆发:
“林蛰,你要因为一个余熙和我闹多久,你是不是还和那个神经病有联系,你不让我来送你是不是因为你们俩还在一起?他都把你带坏成什么样了……”
原本望着窗外的林蛰倏地转过头,直直地盯着母亲含满怒火的双眼。林蛰的眸色偏浅,像晶莹剔透的琥珀。可此时,这双浅色和眸子里盛满了阴郁,眼底似一潭黑水,脸色也黑的可怕。林卉语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后方车辆的鸣笛解救了她,回过头去开车,车中又恢复一片寂静。
车队一步一停地往前蹭,晃地林蛰腹中翻滚,想吐。他烦躁地揉揉眉心,将根本没有连接蓝牙的耳机摘掉。消息提示音响起,林蛰拿过手机,是方旭——林蛰转学后唯一还有联系的同学。
“蛰哥你到学校没”
“你那边人多不多,我们学校到处都是人,路上也堵得要命”
“高中还没开始感觉自己就要交代在这了”
后面是各种各样哭唧唧的表情包,林蛰到底是被他逗笑,歪靠在座椅上懒洋洋地给方旭回消息
“真可怜,哥心疼你一下”
“我现在还堵在路上”
消息刚发出去就得到了方旭的回复:他凄凄惨惨地抱怨学校的各种不好,最后直接甩来好几条长语音。林蛰重新带好耳机,听着方旭各种哀嚎。
初中时,方旭就像个活力四射的小太阳,林蛰转学那天,这个小子不知道从哪打听到他的学校,翘课去找他,抱着他一顿痛哭。虽然当时很尴尬也很无语,但林蛰心里还是暖暖的,所以方旭就成了林蛰转学后唯一一个有联系的人。听着方旭的语音,林蛰方才的坏心情渐渐由阴转晴。正听的起劲,那边的方旭骂了一句脏话,语音戛然而止。林蛰正疑惑着,方旭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woc,蛰哥,你猜我刚刚看见谁了?woc,我和余熙一个学校。”
听到这,原本还行调侃这呆子两句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林蛰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么表情,有些干涩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对面的方旭也察觉出不对劲:
“喂?蛰哥你没事吧?喂喂?”
深呼吸几次,林蛰终于还是选择挂掉电话,打字。
“他的腿没事吧”
“emmm,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他能自己走路。”
“蛰哥你还在愧疚啊?”
“没事啊我的蛰,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啊。”
“他看起来真的没什么事,要不我拍个视频发你?”
看着方旭甩来的一条有一条消息,林蛰突然没了继续聊下去的欲望,草草回了句“不用了”便将手机息屏。眼神直愣愣的,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有前面那一出,林卉语也没再说过话,车内又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明明应该是最亲密的人,可落在外人眼中,却是陌生和僵硬。这辆安静的车随着车队一步一蹭,终于驶入了校园停车场。
林卉语仰头按摩着酸痛的颈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后座那人淡淡来了句:“开后备箱,你快回公司吧。”林卉语想说些什么,车门已经被关上了。她愣了愣,打开后备箱后便靠在座椅上发呆。车前有很多人经过,外貌各异的人们带着各种各样的行李,让林卉语感到头晕目眩,他们洋溢着的笑脸又深深刺痛着她。她也想不明白,明明自己为林蛰做了那么多,明明自己为了他牺牲了那么多,可为什么不能像其他家庭一样,那么和谐融洽,那么其乐融融。
砰——后备箱被关上了。林卉语被惊了一跳,这才想起来下车,却只看到了少年已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