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耀祖的签证在七月办下来了，但是学校申请还没过。杨钦睿说人先去，到了那边再等学校的答复，不行还可以申请其他学校。

    陈耀祖没有反对的权力。

    一切都尘埃落定，陈耀祖想，还是应该告知一下父母和姐姐，毕竟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

    陈耀祖拨通了爸爸的电话，等待音响了很久，却无人接听。爸爸应该还在生气吧，唯一的儿子，突然从他的骄傲变成了他的耻辱，陈耀祖理解他的怒火。

    他转而拨通了大姐的电话，没响两下，对面就接通了。

    两人打了招呼后，陈耀祖直接开门见山：“大姐，我要出国了。你帮我跟爸妈说一声，我给爸打电话，他没接。”

    招娣听完这话，却没有了回音，不一会儿，对面传来了陈妈妈的轻声细语：“耀祖啊，你姐姐说你要出国了？”

    “恩，下个月10号的飞机走。”

    “那你出国用钱怎么办啊？你哪来那么多钱啊？”

    “恩，他会承担我出国的一切费用，我想着出国也是个机会，对我来说，这个时候能出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也想出去看看。”

    这个“他”陈耀祖没明说是谁，陈妈妈却也听明白了，声音里带了点祈求：“你们就不能分开吗？我们老陈家养的是儿子，不是闺女啊。”

    陈耀祖听得有点烦，哪怕是儿子，现在在乡邻眼中也跟闺女差不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招娣接过电话，劝解弟弟：“耀祖，你也别嫌我们烦，你那个事，现在基本村里都传遍了，女方那边也是，觉得丢了好大个人，现在还扒着几十万彩礼不肯退，说被骗了，就当是我们家给的精神损失费。爸妈觉得这事闹大了丢人，也拦着我们不让报警。家里从那天起，就一直鸡飞狗跳的。你们走得开心走得爽气，把烂摊子都丢给爸妈，爸都被气病了，医院住了好长时间，前几天才出院回来，还不让我们跟你说。”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砸东西的声音，紧接着陈爸爸的话音隐约传来：“让他滚！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陈妈妈好像哭着在劝些什么，声音有些远了，陈耀祖没听清。

    “爸爸听起来中气十足的，应该没大事吧。女方那边的彩礼要不回来就要不回来吧，这事总归是我们理亏，闹大了更加不好看。”陈耀祖不想管，但还是开口劝了几句，“以后我要是回国，有机会就回去看看你们。”

    “走之前不能回来看看吗？”

    陈耀祖不敢，杨钦睿也不会同意。

    陈招娣从无声中明白了弟弟的意思，最后只关照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陈耀祖挂了电话，坐在椅子里发了会儿呆。

    杨钦睿捧着一盘子切好的西瓜走进来，陈耀祖不想吃，杨钦睿叉着硬要往他嘴里塞，陈耀祖不得已吃了几口。

    杨钦睿见陈耀祖实在是不想吃，就放下了叉子，叹了口气轻声嘀咕道：“怎么不爱吃西瓜了呢？明明以前最喜欢吃西瓜了。”

    陈耀祖不明白，他什么时候喜欢吃西瓜了？他们以前一起吃的西瓜屈指可数，他最喜欢吃的是荔枝，以前经常抱着盆吃。

    自从被辞职以后，陈耀祖的生活就变得非常散漫，好像回到了初中那些混日子的时候，能把自己混过一天是一天。

    出国的时间定了以后，杨钦睿好像也缓解了一些焦虑，不再关着陈耀祖不让他出门了，偶尔会去旁边的商场逛一逛，买一些要带出国的东西。杨钦睿开始热爱给他买东西，衣服、鞋子、配饰之类的，没多久，自己原来的东西就被杨钦睿换得差不多了。

    陈耀祖已经躺平了，杨钦睿给什么，自己就接受什么，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直到有一天，他在杨钦睿的房间里翻到了一张旧照片。

    照片里杨钦睿搂着的那个男孩穿着高中校服，与杨钦睿年纪一般大，笑得恣意潇洒，与陈耀祖有九分像。如果不是陈耀祖确信自己没跟杨钦睿拍过这张照片，他乍一眼可能会以为那就是自己。

    陈耀祖平静地收好照片，当作自己从未看到过。

    下午五点钟左右，杨钦睿上来喊陈耀祖去吃晚饭，说今天让阿姨做了陈耀祖最爱吃的菜。陈耀祖到厨房一看，没有一道是自己爱吃的，转过身去问：“杨钦睿，你现在还是杨钦睿吗？”

    杨钦睿温和一笑，夹了一筷子菜给陈耀祖，说：“你怎么了？我当然还是我。”

    陈耀祖明白了，杨钦睿还是杨钦睿，可是自己却不是自己了，他不知道杨钦睿眼中的自己应该叫什么名字，但是他想起来，杨钦睿很久没叫过他的大名了。

    杨钦睿应该很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吧？两人还没确定关系的时候他就问过自己这个话题。

    八月十号，两人的行李装了五个大行李箱，杨钦睿叫了一辆房车，装上所有的行李，带着陈耀祖往国际机场去。

    杨冉今天公司有事，她从公司办完事赶到机场的时候，杨钦睿和陈耀祖已经办好了值机和托运。

    杨冉看着长大的儿子，似是在回顾自己逝去的青春，母子二人最后拥抱了一下算作告别。杨冉对儿子说：“你自己选择的路，自己好好走，别走那个人的老路。”

    三人在关外告别，杨钦睿带着陈耀祖入了关。

    陈耀祖心中好奇他们跟杨钦睿母亲告别时后者说的那句话，他犹豫着要不要直接问，杨钦睿却突然开口：“怎么了？是不是好奇我妈刚刚说那句话的意思？”

    陈耀祖点点头：“既然我们以后要一起生活，彼此做些深入了解总是应该的，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

    杨钦睿突然笑了，笑得陈耀祖不知所措。

    杨钦睿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认真看着陈耀祖说道：“我们在一起快六年了，你第一次想了解我的家人，该说是你终于开窍了呢？还是终于承认我们会共度余生？以前你从来没想过跟我过一辈子吧？”

    陈耀祖无言以对，杨钦睿说的是事实。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冷了下来，就在陈耀祖以为杨钦睿不会再开口的时候，杨钦睿缓缓说起了杨冉口中的那个人。

    那是杨钦睿的生物学父亲，给了他另一半的血脉，可是杨钦睿十岁以后就再也没叫过那个人“爸爸”。

    那个人长了一副好皮相，因此迷倒了当时年少的杨冉，杨冉不顾父母反对，嫁给了他，把他带到家族公司里，教导他怎么做生意，怎么管理公司。

    杨钦睿十岁的某一天，是那个人的三十五周岁生日。杨冉那天带着杨钦睿去上绘画课，谎称晚上要住在离绘画老师更近的娘家，实则是为了给那个人一个生日惊喜。

    可是，当杨冉带着儿子，提着生日蛋糕和礼物回家的时候，看到的是自己深爱多年的丈夫，赤裸着□□，大张着双腿，在他们的婚床上，与另一个男人挥汗如雨。

    杨冉当场崩溃，甚至忘记了儿子还在场。她尖叫着上去抽打床上的丈夫，原本正沉溺在情欲中的两个人慌乱地分开，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

    杨冉歇斯底里地从厨房拿了菜刀，刀刀往男人的命根子剁去，姘头见状不妙，趁机跑了。那个人慌乱中撞到了杨钦睿，提起杨钦睿掐着他的脖子就威胁杨冉，说再疯就弄死儿子。

    被威胁性命地儿子让杨冉冷静下来，她把菜刀放回厨房，带着儿子回了父母家。

    那个人一开始还抱着一丝希望，直到杨冉把离婚协议书放到他的面前，他突然跪下苦苦哀求，说不要离婚，以后不会再乱搞。

    杨冉不为所动，那个人看毫无希望以后，狮子大开口，要平分两人名下财产才肯签字。后来是杨钦睿的爷爷动用了一些关系，才让那个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如果说这一次对杨冉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在几年后杨冉发现儿子对同性关系过密的时候，就是二次摧毁。

    杨钦睿最终还是长成了跟他的生物学父亲一样的人，是杨冉深恶痛绝的同性恋，可是这是自己的儿子，不能像跟丈夫离婚一样抛弃他。

    杨冉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当时没有顾及年幼的孩子，让他受到了影响。

    可是后来杨钦睿对她说，这是一种遗传，自己天生就是。

    经过长久的挣扎，杨冉最终接受了这个事实，只跟儿子说，不要骗婚，找个相爱的人过一辈子或者一个人孤独终老，妈妈都可以理解。

    杨钦睿讲完了父母辈的故事，陈耀祖终于懂了他为什么会用那么激烈的手段破坏自己的婚礼。在杨钦睿的眼里，骗婚的gay都该受到最彻底的曝光，让他们再也无法骗人。

    陈耀祖想起那张照片，问：“那你后来找到了相爱的人了吗？”

    杨钦睿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他低下头，握住陈耀祖的手，十指交叉，亲密至极。

    半晌，陈耀祖听到对方认真说道：“找到了啊，就是你，我的爱人。”

    陈耀祖心中悚然，他看了看手机，提醒道：“走吧，快到登机时间了。”

    飞机载着心思各异的两人飞往异国他乡，他们怀揣着各自的目的，走向了注定互相折磨却又离不开彼此的未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