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举行完决赛,教练喜气洋洋地捧着亚军奖杯,这是三中有史以来取得的最好成绩,校长亲自打电话给他,拨了一笔钱,让他带着孩子们好好庆祝一番,顺便也可以给孩子们发点奖金。
谁知这笔钱直接被费腾省下来了,说他妈妈已经找人置办好了庆功宴,球队直接去他家里就可以。
这可给教练美坏了:“那这样,等教练去商场,一人送你一双球鞋!”
队员们欢呼雀跃,只有费腾淡淡地笑着:“你太客气了教练。”
一人一双球鞋能值多少钱,他很清楚,教练自己昧下了至少七成的奖金。
从小被迫跟他爸浸染在生意上,费腾很熟悉大人世界的伪善。
费家也很豪华,好在谢棠已经见识过萧郡奶奶家花园一样的房子,早就对“有钱人的世界”有了心理准备。
本来谢棠一直觉得自己家庭条件虽说不是大富大贵,倒也勉强算得上小康,可为什么上帝要一次又一次地让她大开眼界呢?
费腾妈妈是那种看起来很优雅的女士,衬托着他们这帮刚打完球一身湿漉漉臭汗的毛孩子们十分得不修边幅。
整个费家一楼都被布置成了大型宴会,左边是餐饮区,右边是游玩区。轰隆轰隆地播放着绚丽画面的游戏机捕获了几乎一整个队的人,男生们嚎叫着跑了过去,只剩下费腾、谢棠和教练三个人。
教练露出一副憨笑:“这帮臭小子,没见过世面,也不知道跟您打招呼,今天这顿庆功宴真是让您费心了。”
费妈妈温和地笑着:“哪里,多亏了教练指导呢,他的队友也都是好样的,一直很配合我们家费腾。”
“您家费腾品学兼优,体育又好,领导力那也是一流的,球队这帮臭小子比起听我的话,更服费腾呢!”
费妈妈早就注意到站在旁边的谢棠,笑意更深:“这就是谢棠吧,早就听费腾提过好多次了,阿姨可真佩服你,能坚持住跟一帮男孩子拼球技不说,今天的比赛,你是大功臣。”
谢棠被夸得心里得意洋洋,面上却学着教练的口吻:“那还是费大队长带得好!”
说话的同时还不忘给身边的费腾竖了一个大拇指,手腕晃动的瞬间,费妈妈眼尖地捕捉到了那一抹金黄。
楼上走下一个不速之客,许皎正晃晃悠悠地踱步到他们面前,手里捧着一束花,递给费腾,看都不看谢棠一眼:“喏,给你的,费大队长。”
谢棠直接几步溜进游戏区,她可不想再“疑似插足”这对大哥大姐了。
费腾压根没通知许皎,他抬眼看向自己的母亲。
“皎皎看了你们的比赛,立马让我帮你们张罗着庆功宴,说起来这些吃的喝的都是她帮我订的。”
许皎其实是有些生气,费腾结束比赛后那么久,都没有来联系她,告诉她比赛结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好像真的把握不住他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是从他上了初中后愈发招蜂引蝶的行为举止?
是从他瞒着自己做了许多拼命向上的努力?
是从他父亲不知不觉俨然变成了许氏集团的第二话事人?
还是从他遇见这个叫谢棠的女孩开始?
许皎始终记得四岁第一次看见费腾时的样子。
面容精致的小男孩犹豫着坐在滑梯上,犹豫着要不要尝试第一次滑下。
胆小鬼,四岁的许皎想着,她已经可以骑着小马在院子里随处跑了。人见人爱的许皎公主也是人见人怕的小魔头。
“你下来呀,怕什么?”
男孩没理她,反而想要缩着脚退回去。
这激起了许皎的控制欲,她用力举起手中爸爸刚买的大型水枪,对准男孩呲了过去。
冰凉的水柱吓到了男孩,挣扎的瞬间他不小心便顺着倾斜从坚硬的梯面上滑了下来,由于姿势没摆对,男孩的动作是慌乱无章且奇形怪状的,到末端的时候直接摔了一个狗吃屎,逗得许皎哈哈大笑。
笑够了她把水枪放在地上:“我叫许皎,送给你的礼物!”
然后转身快快乐乐、一蹦一跳地走远了。
丝毫没注意到被摔掉一颗牙的男孩痛苦地坐在地上捂着脸,泪珠和血水直流。
男孩美丽的瞳孔里闪着仇恨,但是很快又被新奇的玩具水枪吸引,边哭边捡起它,把玩着。
此后的模式几乎就是这样。
幼儿园里的所有小孩都想跟许皎公主玩,她家有各种最新款的玩具,每天都会有好多水果零食送来,她想送给谁就送给谁。
可是她就是独独喜欢豆芽菜费腾,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第一时间给他。
但许皎好像有很喜欢捉弄费腾,他们总是见到费腾被欺负得眼圈红红。
可那又怎么样呢,每天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就算被许皎公主捏一下脸蛋揪一下耳朵,很快就不疼了,很快就会忘掉。
许家的房子最最气派,要穿过风景优美的森林公园才会望见,所以每天许皎公主都会被大大的车接走。
车里下来的几乎都是许妈妈,小孩子们觉得只有电视上才会见到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因此每天围观许皎放学也是他们特别喜欢做的事情。
只有偶尔的偶尔,他们才能见到许爸爸,这个父母在家里谈论起来都会有点害怕的“大人物”。
许爸爸显然不如电视剧里的男主角帅,但是非常有派头,而且总是会给他们派发小礼物。许皎简直有世界上最棒的爸爸妈妈!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这句话在九岁前的许皎看来确实如此。
爱里长大,被宠的无法无天,任性妄为。
直到那天闯入家里的一个陌生女人冷眼看她,眼神里是她从未经历过的轻蔑,小许皎十分生气,上去就咬了那个女人的胳膊,被她狠狠一甩,推倒在了楼梯上。
可是爸爸竟然不来扶她,反而是优先查看了那个女人的伤口!
“小公主,我可是未来给你生小弟弟的阿姨,以后要对阿姨好一点,不能再这么没教养了,知道吗?”
那是许皎第一次感受可能不会被爱的恐慌。
她哭着光脚跑出去,跑到了两公里外的费腾家,她需要对她俯首称臣、言听计从的费腾的安慰。
所以根本说不清,是谁掌控了谁,施加者到头来成了离不开的那个人。
后续爸妈没有离婚,她依旧是许家唯一的公主,因为医院诊断证明,不能生儿子的不是许妈妈,而是许爸爸。
这辈子,他也就只能有许皎这么一个孩子。
很讽刺,非常讽刺,这是从天堂到地狱又飞升的荒唐感,许皎在这样的起落中已经不再愿意遵守正常人的行为准则。
带着愧疚的“父爱”比原先更加浓烈,许爸爸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浓缩成许皎最喜欢的模样送到她面前。
于是纵得许皎更加无法无天,只要稍有人不顺她意就会倒大霉。
包括但不限于她最喜欢的玩具——费腾。
小学的费腾已经张开了,眉梢眼角有了几分锋利冷冽的感觉,也会有早熟一点的小女生给他写情书,什么星星代表谁月亮代表谁,他永远都是那个月亮。
可惜许皎这样一个耀眼的大太阳一旦降临,寸草不生,只要是偷偷接近费腾的人,被霸凌都算轻的。
费腾当然不是没有过反抗,小的大的不计其数,只是这些反抗许皎根本没放在眼里,她持续性的、 明面上的对费腾的热情似火让费腾在一堆男生中脱颖而出,给了他莫大的虚荣心,同时费腾爸爸已经开始进入许氏集团上班,许皎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在费爸爸那里刷得了“速通卡”,从这个费腾最畏惧的男人那里入手,软硬兼施,许皎一向玩得很好。
只唯独有一次,一个转学来的女生和费腾突然玩得很亲近,她比许皎长得高长得美,听说是家庭原因,从省城转来的,家境也很优秀。
许皎开始恐慌,正如那年说要给她爸生儿子那个女人来的时候一样,面对自己无法战胜的优势,她不知道怎么办。
是她爸手底下的名唤“瑞哥”的跟班给她出了主意,瑞哥不过十七八岁,却很是在他爸手底下混得开,能帮他爸把很多不愿意老实干活的毛头小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瑞哥说只要许皎能够让费腾在约好的时间地点出现,剩下的都交给他。
那是二人的关系出现转折的一天,从此以后,费腾再也没有对她特别冷过脸,面对她的时候脸上永远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好像已经喜欢她喜欢到了骨子里。
许皎好奇地问过瑞哥发生了什么,对方只是笑嘻嘻而又神神秘秘地对她说:
“皎皎妹妹,他连你这样的美女都爱答不理,那我就让他尝尝男人的滋味,人嘛,只有对比了才会懂得珍惜。”
六年级的许皎听不懂,以为可能瑞哥把费腾揍了一顿,只是揍得很隐蔽,一点皮外伤都没看见。
而十八岁的许皎再次想起这件事,她不敢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