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近又得了个新人,那张脸比先前的都还要像你,怪不得齐宸会喜欢。”
强烈的寒气侵蚀着周身,薛意慢慢恢复意识,耳边是一个女人不断的念叨声。
好熟悉的声音……
“十年了,你当初舍弃自己的命都要救的人,如今却宠幸了一个又一个,薛意,这就是你看上的人么?”
“当初说你眼瞎,果真没错。”
居然敢说她眼瞎?!
薛意心里气,奈何一醒来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拼尽了全力,她挣扎着最终才得以微微睁开眼。
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她看到了声音的主人,女人长相英气,此刻却神情复杂,一身华服和精致的首饰都遮掩不住她脸上的憔悴。
沈……应月?
薛意眨了眨眼,渐渐意识到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应月一只手攀着冰棺,另一只手则是紧紧抓住身上佩戴着的香囊。
香囊有些许破旧,略显粗糙的针脚,与身上华贵的衣袍格格不入。
她低垂着眉眼,嘴里自言自语着。
等她抬起头想要再看一看棺中人的容颜,意外地对上了一双潋滟的眼眸。
是睁着的。
沈应月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只死死地盯着那双,她期许已久的眼睛。
是幻觉么?像以前一样以为她醒了的幻觉,再一睁眼,结果只是水中月罢了。
这一次……
薛意大眼瞪大眼,直到她眨了眨眼,女人突然像是被惊醒一般,猛地站起来,情绪激动。
“薛意!”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这次不再是幻觉,是真的!她真的醒了!
沈应月控制不住地眼眶酸涩,然后双手用力地推动着冰棺的馆盖。
“你别怕,我这就救你出来!”
出身武将世家的她,即使这几年身体亏空,也仍足够她一个女子就轻易地推开了沉重的棺盖。
“砰——”的一声,寒冰打造的馆盖重重地滑落在地,几条裂缝骤现。
不过这都并不重要,沈应月赶紧把里面的人一把抱起,然后快步走向出口。
冰冷的身躯被拥入温热的怀中,薛意的眼中满是惊诧。
按理来说,当初的沈应月这么讨厌她甚至恨,可现在……
抱着自己的人,手臂是颤抖着的,眼眶是通红的。
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干涩的喉咙传来阵阵刺痛,薛意想着还是静观其变吧。
大宫女沉霜像往常一样,陪着自家娘娘来到地宫。
自从十年前的变故,姑娘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只每天一定要来这儿,瞧一瞧里面躺着的人。
等了许久,正当沉霜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时,一道正红色的身影从里面闯出来。
“娘娘!”沉霜上前,震惊地看着自家娘娘怀中抱着的人。
是静仪郡主!
“快去把太医院的所有人都叫到凤仪宫。”
沈应月匆匆说了句,脚步不停地抱着人离开了这里。
“意儿!意儿!”
身着玄金色朝服的男人,一听到消息直接中断朝会,轿辇也不坐地飞奔着赶了过来。
“陛下,静言。”沈应月给方才睡过去的人理好被子,站起身看向有些许狼狈的皇帝。
“哦哦好。”齐宸平息下心中的激动,面上闪过几分尴尬,理了理衣袍,恢复了往常的正色。
两人移步到外殿,一众太医正在那里,见到帝后又纷纷跪下请安,只不过这将说出口的请安话,却是硬生生被帝后二人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皇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十年前已经死去的人如今却突然活了过来,身为帝王,齐宸向来疑心重,这会儿正皱着眉,低声问道。
“十年前,玄空大师不是已经说过了么?”沈应月不冷不热地说。
“她没有死,只是昏迷,如今醒了过来而已。”
“那再好不过。”
“陛下,”女人似笑非笑地看向他的眼睛,“这是在心虚么?”
“朕有什么好心虚的?意儿如今醒过来,朕是高兴都来不及。”齐宸不愿承认方才在见到心心念念的人时,欣喜激动之余还有几分心虚的慌张。
“是臣妾胡言。”沈应月看透了对方心思,不再说什么。
“宋卿,贵妃情况如何?”
“回陛下,贵妃……娘娘并无大碍,许久未饮水进食,但幸得灵药,好生修养便可。”
为首的太医上前一步,低头回禀道,清俊的脸上在说到贵妃二字时闪过几分复杂之色。
“好生照料贵妃,她若出什么意外,朕要你们太医院所有人陪葬。”
“是。”宋既言掩下心中的酸涩,只低头恭敬应道。
“陛下是要封她为贵妃?”一旁的沈应月像是随意问了一句,神情淡淡。
“有何不可?这是朕当初欠她的,自是要好好补偿的。”齐宸觉着自己一点错也没有,十分坦然。
“陛下得看薛意她愿不愿意了,还有朝臣们是否愿意。”沈应月语气讽刺。
“皇后你!”齐宸气短,抬手指着对方,又想到下面站了一群太医,终是甩了甩衣袖。
这个沈应月,若不是看在她沈家世代武将,掌大周兵权,他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娶这样的一个女人为后,该有的温柔小意没有,还动不动就讽刺自己,跟自己对着干。
“朕还有事,皇后你好好照顾贵妃。”
皇帝黑着脸丢了一句,随后便大踏步走出了殿门。
与此同时,宫外摄政王府——
“殿下,宫里那边传来消息。”成白接到宫里的消息,赶紧回禀自家主子。
“何事?”
许久都未上朝的摄政王,此刻正坐在小塌边,手持着一斛瓢,低眉细细地给面前的花浇着水。
塌边的小窗正开着,阳光正好,洒落在男人的白发上。
“那位——醒了。”
盛满水的瓢哗啦一声从手中跌落,水直接泼落在华贵的衣袍上,打湿了一大片。
“皇后娘娘亲自把人抱了出来,目前正歇在凤仪宫。”
“陛下刚从朝堂上退下来,去见了人。”
“她怎么样?”齐瑕从衣袖中掏出锦帕,神情淡淡地擦拭着衣袍。
“太医院那边说,郡主无大碍,好生修养便可。”
“不过,”成白顿了下,低着头,“陛下方才下旨,封静仪郡主为贵妃,封号宸,待人醒后入住乾元殿。“
以自己的名作封号,与帝王同食同寝,齐宸倒真是舍得。
齐瑕勾唇。
他的贵妃,他也配?
“传话给那几位辅政大臣,随本王一同进宫面圣。”
“是。”
被沈应月抱回凤仪宫之后,用了点水,薛意便再也撑不住地昏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森森的地方。
阴曹地府。
“姑娘,是本王监管下属不力,抓错了人,真是抱歉。”面色铁青的阎王亲自起身,躬身赔礼着。
怪不得,薛意恨恨地想,怪不得她死了之后在这儿待了十天,就是没鬼带她走,害的她在这恐怖的地方游荡了那么久。
“姑娘莫气,本王观你也是有福气之人,怕是以后是要母仪天下的。”阎王笑呵呵道。
“不如这样,本王帮你再将命格提升一层,变凤为龙如何?就当是赔罪了。”
只要能回去,薛意觉得不管怎么都行。
可等她再醒来——
“你、你说什么?”美貌的女子捂着心口,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问着。
“十年?!”
昏睡了几天的人如今终于恢复了精气神,不过看着她脸色又变得苍白,沈应月蹙眉,心里又担心起来。
“确实是十年,如今是昭定九年。”
所以,阴曹地府十日,人间便是十年吗?
薛意闭眼,尽力平复着内心的波动。
没事,没事。
人活着就是最好的。
既来之,则安之,安之。
反正十年过去了,她自己还是当年十八岁的样子。
只可惜她当年辛辛苦苦养的鱼塘子,十年过去了,那些小鱼们怕是早已经历风吹雨打,晒成了老鱼干了吧。
“十年前你为齐宸挡下那一毒箭后,无药可解。”沈应月似是陷入某种回忆,自顾自地说着。
“是云嵚寺的玄空大师,说你并未死去,只是昏迷,喂你服下颗丹药,让我们静等。”
“这一等,便是十年。”沈应月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她。
薛意一惊,有些慌乱地转移过视线。
阎王爷说了,在地府的一切都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那……先前的冰棺?”
“齐宸给你做的,还有那个地宫,全是寒冰,易于保存……你。”沈应月淡淡道。
怕是保存她的尸体吧,薛意想。
“齐宸并不相信玄空大师的话,认定你就是死了,你看,你醒了,他就慌了。”沈应月一边说着,一边偏头观察着女人的反应。
结果就是薛意淡淡地点了点头,说了句:“哦。”
“你死之后,他就没过多久就娶了我,而且这些年他可是纳了不少美人。”
当然,那些美人长得还特别像一个人。
沈应月没说出来,想着,等薛意见到了,惊喜感会更强。
“薛意,你看,当年你为了他,命都不要了,结果呢,他就是这么对你的。”
“你是不是很难过?恨自己居然爱上这样一个人渣?”
沈应月语气恶劣地说道,特意贴近,想好好看清对方伤心难过的模样。
果不其然,披散着长发的美人儿在听了她的话之后,泪眼盈盈。
沈应月心中一阵快意,但当目光触及到那双通红的眸子,她的心又像是被针扎似的密密麻麻地痛起来。
薛意当然是演的。
毕竟,在所有人的眼中,她薛意可是深深爱着自己的表哥,也就是当年的太子,如今的皇帝。
其实吧,当年她确实是想方设法地想要嫁给齐宸,不过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对方是太子,薛意的目标就是成为太子妃进而母仪天下,实现小时候那位大师对她命格的预言。
不过当年,薛意作为薛国公的郡主,是有从小就定下的未婚夫的,恰好那人便是沈应月的兄长,沈应时。
至于齐宸也是有定好的未婚妻的,又恰好,对方便是沈家大小姐,沈应月。
未婚夫的妹妹、未来的小姑子,转头来却成了她的情敌。冤孽啊。
是而,薛意讨厌整天舞刀弄枪的暴躁脾气沈应月。
而沈应月或许是察觉到自己对她的未婚夫有意,或是为兄长打抱不平,也回应似地讨厌她。
两个人倒也算是水火不容,针锋相对的情敌。
薛意十七岁那年的冬天,京城的少男少女们约在郊外的庄园一起赏梅品诗。
冬日的暖阳正好,地面上正是厚厚的积雪,他们相携着一起骑马而去,薛意彼时正坐在未婚夫沈应时的怀中,身边是骑着马的沈应月、齐宸还有当年的秦王齐瑕。
当沈应月出言讽刺她身娇体弱不会骑马,薛意气得又和她斗起嘴来,其他人则是无奈笑着看时,无数的利箭突然穿破空气向他们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