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和霞云纠缠在一起,阴雨连天,贯穿了整个下午。
闷湿,逼仄。
浴室里,花洒落下的水尽数拍打在皮肤上,被……白炽灯照亮,贱起一朵朵小烟火。
然后顺着纤细的脖颈一路向下,越过omega最脆弱的腺体,没入一片氤氲的雾气。
他呼出一口浊气,撩起遮眼的刘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昏昏沉沉。
空气里充斥着海棠花的香味,挥散不去。
那是他的信息素。
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像在颅内安装了个音响,震得人头疼。
于是他闭上了眼。
十分钟后,他随便搭了条浴袍,推开浴室的门。
风蜂蛹进封闭的浴室,减缓了他的不适。
水珠从湿透的发尾落下,他随手擦拭一番,便不再管。
头发又长了,甚至盖过眼睛。
该找个时间修理了。
忽然,一阵铃声响起,他寻着声音望去,是手机来了电话。
那是个陌生号码,也在A城。
雨似乎更大了,风卷云涌中的最后一抹光亮已经消失殆尽。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被水拍打在窗玻璃上的声音掩埋。
八点。
谁会在这个时间点找他?
他的社交圈很小,除了几个大学室友,无非就是一些想和他合作的人。
何况,他现在已经不写剧本了。
他反应很久,才接通电话。
对方声音低沉好听,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余温野,你还好吗?”
原来他叫余温野。
他似乎抓住了一些久远的记忆,然而它们又以游鱼般的灵活,飘飘然离开了。
徒留下一片激荡的水波,和一隅零碎的片段。
晕,冷。
心脏疼。
“江诉?”余温野揉了揉太阳穴。
他实在想不出对方找他的理由。
江诉,当红影帝,为数不多的顶级alpha。
同时,也是他的竹马。
将近一年前,他们吵了一架,关系就此闹僵了。
说是吵架,其实更多还是他无理取闹。
想起当初,他的鼻尖一酸。
他的暗恋无疾而终,现在想来还是会失落。
但爱只是骗小孩的东西,最后都会散成沙。
还不如提前放手。
怎么还感性起来了。他暗自唾弃。
他坐在沙发上:“什么事?”
带着点鼻音,很不正常。
另一边的江诉微微蹙眉:“你怎么了?”
余温野微微一顿:“与你无关。”
沉默良久,江诉再次开口:“你想旅游吗?”
“不想。”
“双人机票半价,其他费用我出。”
“……”
说实话,他确实很想旅游散心。
也确实没什么钱。
但这一切和江诉没关系,他和谁旅行都可以,但唯独不能是江诉。
他害怕一靠近,就忍不住心动。
绝对不行。
可是,机票半价。
“考虑一下吧,余老师。”江诉知道他犹豫了。
犹豫,就有机会。
“……既然机票半价,那这个钱,你也顺便出了吧。”余温野试探性询问。
要是同意了,他就去。
这么过分的要求,应该不会同意的。
他去是因为费用全免,绝不是想江诉了。
“好。”
余温野的心跳漏了一拍。
*
雨越下越大,最后在凌晨停止。
夏天的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余温野躺在床上,罕见地睡了个好觉。
而另一边的江诉,罕见地失眠了。
江诉单手拿着手机,盯着绿泡泡的置顶,久久不能回神。
为了商量旅游的事宜,余温野把他从小黑屋拉出来了。
他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同意了。
那换个人呢?
如果不是他提出的旅行,余温野还会同意吗?
不会。
纵使知道余温野答应的原因,大概率是费用全免。
他还是忍不住窃喜。
追人的进度又前进一步。
他在心里默默比了个耶,冷峻的眉眼都柔和起来。
小猫胆怯,他就一步一步感化。
迟早有一天,小猫会对他敞开心扉。
明天上午九点点见面。
这也算变相的约会吧,那他要穿什么样的衣服,要做什么准备?
……
就这样思索着,江诉一直到三点才睡着。
*
次日,幸福路26号咖啡店。
“那就这么说好了,今天下午三点出发。”江诉压下心中的兴奋,面上丝毫不显,“时间不早了,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当然,就算他面上显露,旁人也看不出来。
毕竟他全副武装,将自己挡得严严实实。
早知道就不当明星了,约个会还得遮遮掩掩。
“也行。”余温野用小勺随意拨弄咖啡上的拉花,“去鸿运楼吗?”
鸿运楼是A市最有名的中式餐厅,以前他们还没分手时,就经常去那里吃饭。
“好,我订包厢。”江诉藏在口罩下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余温野撇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其实这场旅行的目的显而易见,谁家好人掏双份的钱带人旅游啊。
一看就居心不良。
那又怎样呢?
新鲜感过后,看见他的缺点,一片热情都会冷却。
江诉开车来的,余温野理所当然坐到副驾驶上。
上了车,才发现不对劲。
车里放着余温野喜欢的轻音乐,还备着他爱吃的零食,连小挂饰也非常熟悉。
余温野一向不善言辞,没问这些事。
习惯使然吧。
多想就会败北。
26号咖啡店离鸿运楼不远,江诉开车十多分钟就到了。
老板也认识他们俩,还打趣道:“呦,稀客啊,我还以为你们这一年忘了我呢。”
江诉讪讪一笑:“老样子。”
余温野挑食,每次来鸿运楼都点固定几个菜,早就成了习惯。
但老板的话还是让两人想起吵架的事实,一时间气氛有些沉寂。
隔阂一旦产生,就难以打破。
“先进去吧。”江诉拉开包厢门,没了来时路上的兴奋劲。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有些尴尬。
“叮铃铃铃——”
江诉手机来电,打破了这份氛围。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江诉指了指门口,出去接了电话。
来电人是他的经纪人秦姐。
“我的祖宗啊,”电话一通,秦姐暴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到底想干啥!”
她好不容易放个假,一觉睡到中午,睁眼一看消息,天都塌了。
【江诉:秦姐,我这两年不接活动了,我要带小温温旅游去】
现在那条消息还躺在对话框里。
江诉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也签了不少优秀的艺人,退居幕后也算合理。
但是,带小温温旅游算什么?
小温温她认识,余温野嘛。
但他们已经吵架大半年了啊!
“还能啥意思,字面意思呗。”江诉敷衍道,“我是老板我说了算,不说了,挂了。”
“嘟嘟——”
秦姐:“……”
你行,你清高,你是老板你最高。
回到包厢,他们又回到了寻常气氛。
“有皮筋吗?”余温野眨眨发痒的眼睛,向后撩起头发,不带希望地询问。
江诉一顿,从手腕上摘下一根老旧的皮筋。
余温野心跳得有点快。
如果没认错的话,那好像是小时候打发江诉的情人节礼物。
*
江余两家是世交,一年情人节,江父江母出门逛街,将江诉送到余家陪余温野玩。
江诉不知道从哪拿了个平安扣,非要送给他,还说是情人节礼物。
余温野:“我们不是情人,不过情人节。”
江诉“什么是情人?”
余温野:“就是情侣那种。”
江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对他说:“那我亲了你,我们就是情人了。”
余温野:“……你可以这么理解。”
江诉开心极了,“吧唧”一声亲在余温野嘴上,说:“现在我们是情人了,我们可以过情人节了。”
余温野:“你耍流氓!我要告诉妈妈!”
江诉:“你要带我见家长吗?可是你还没送我情人节礼物呢……唉唉!别走啊……”
余温野头也不回,气冲冲找母亲告状。
当时盛行苹果头,余温野头上还有个小揪揪,跟着他走路一晃一晃的。
但母亲有事出去了,江诉又一直要礼物,他气不过,摘下头顶的皮筋甩给江诉:“行了吧?”
江诉高兴极了。
但余温野没想到,他竟然把皮筋留了这么长时间,上面的小熊配饰都掉色了。
犹豫片刻,余温野把刘海拢起来,扎了一个苹果头。
小揪揪在头顶一晃一晃,和当年一样。
一顿饭吃得很和谐。
只是江诉不停给余温野夹菜,搞得他碗里和小山一样。
余温野:“……”
之前也没见你这么积极过。
在江诉再一次想夹菜时,余温野用筷子挡住了。
“吃你的菜。”他似乎觉得不够,又补充一句,“别给我夹了。”
那些亲昵的回忆,到最后只能化作刀子往心口捅。
不值得。
江诉状似失落地收回了筷子,低头吃饭时偷偷笑了一下。
筷子和筷子碰到了。
四舍五入,就算接吻了。
小温温肯定意识到这点,害羞了,才不让他夹菜的。
两人各怀心思,竟然达成了共识。
*
他们回到各家收拾东西,又在机场汇合。
到了机场,余温野才知道,他们要坐江诉的私人飞机。
余温野:“……”
私人飞机,半价个毛线啊。
江诉盯着余温野刀人的目光,向其伸出了手。′
“别跟丢了,这里人很多。”他藏了点小心思。
牵手,是拉近关系的重要举措。
余温野犹豫片刻,将手搭了上去。
触感温热。
江诉的手比他大了一圈,骨节分明,可以轻松握住他的手。
江诉拉着他的手,走在人群里。
就像普通情侣一样。
这也算是……重归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