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九重天上最爱美之人,非溪融神君莫属。香花香草、胭脂极品养颜丹之类是万万少不了的,旁的众神路过他的静雲殿,定要被那浓厚混杂的花香熏得喷嚏连连。
又论溪融神君本人,长相俊朗,待人温和,一身墨绿长衫迎风微动,路过瑶池要惹得一身带着香风的手帕。
奈何,这位神君实在是个不解风情的主。
这不就有现成的例子。
“神君,小女……小女是菡萏一族的,那个……你……能不能……”面前的娇弱女子早已羞红了脸,葱白玉指绞在一处,不时偷瞄溪融神君一眼。
她说话声音渐小,最后干脆没声了,溪融微微倾身,想听清她到底在说什么。
“嗯?能不能什么?”
略微上挑的尾音差点儿把女子的魂给勾出来,她咽咽口水,抚住胸口:“正值仲夏,蕴清池内菡萏开得正好,我……我想邀约神君同我……一同观赏……”
“唉,我当什么事呢,”溪融神君温和一笑,“赏荷好啊,不过你们蕴清池不是轻易不让进的吗?”
蕴清池是菡萏一族的圣地,除却瑶池中受王母关照的菡萏,其余有身份的菡萏几乎孕于此地,是以神圣无比长年不许外人踏足——当然也有例外。族里的菡萏若有喜欢的人,可在六月初六这天携心仪之人到蕴清池边定下终生誓言,得到族人的衷心祝愿。
感觉就跟见家长一样。
菡萏羞涩道:“六月初六……可以去的。”
溪融一喜,他本爱花之人,而蕴清池内菡萏又是天下之最,有机会去看,他当然高兴。
面前青年样貌的神君脸上带了笑,整个人仿若发着光,看得菡萏羞意更甚。
“那仙子可否允我邀上几位好友?”溪融神君一脸真诚道。
菡萏呆愣一瞬,忽然反应过来这位神君可能并不知晓她们一族的规矩,雀跃了一半的心情又落回原位,怯怯道:“这……这只能,两个人去的……”
“?”
气氛在一瞬变得有些尴尬,菡萏咬咬下唇,桃面绯红。
等了一息,见人还不开窍,菡萏没了耐心,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破罐子破摔道:“小女爱慕神君已久,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想与神君结下百年之好。蕴清池只有仙侣才能结伴同往,神君允不允我,给个准信吧!”
罐子破得彻底,菡萏懒得再装娇羞,她脸色不虞,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路过的神仙冲她投去赞许的目光,见溪融神君视线移来,又赶忙若无其事地偏开头。
神君轻咳一声,看向菡萏的眼神忽然没了温度:“那便多谢仙子好意了,但还请另寻他人吧。”
什么“另寻他人”?这就被拒绝了吗?
“喂,等等!”
眼前人冷下来的脸透着不可及的疏离感,他没理菡萏,转身便走,行动似带风。
不是!菡萏看着神君远去的背影,不甘心地腹诽,全天界的神仙都知道,溪融神君虽不解风情,但向来待人温和。她本想着软磨硬泡把神君给骗过去,到时候在蕴清池边可不止是见家长那么简单了,只要两人一起过去,这辈子也别想分开!只是这神君怎么忽然转了性?
笑话!上上个月被金桂仙子骗去月老那儿,上个月被神鹿仙子灌醉酒差点签了婚书。
一次次惨遭被卖的溪融神君怨气冲天,休想再骗他一次!不过这冷脸战术还挺好用的就是说。
溪融神君一边绷着冷脸一边暗自加快步伐。
骗婚失败的菡萏无奈望天,见愁云惨淡,闷雷隐隐。
哦,快下雨了。菡萏凄惨想道,老天爷都在替我打抱不平。
不对,天界哪儿来的雨?
念头还未消下去,那翻滚如浓墨的云间雷声骤大。下一瞬,瓢泼,不!桶倒一样的大雨浇了菡萏满头满脸。
“……”我的妆!
她抹掉眼睫上的水,费力地看了溪融一眼。这么大的雨,那人应该也淋得很狼狈——才怪!他正气定神闲地撑着一把伞,根本没被一滴水溅到。
她不死心喊道:“神君——”
溪融侧身回看她一眼,不忘加上冷意,然后……撑着伞走了……
菡萏一颗心碎得稀里哗啦的,天界的雨,她的泪!
雨……不,水仍在下,不过菡萏很快发现,雨云只跟着溪融跑,她正疑惑着,却从云层间传来一声怒喝:“好你个溪融,快还我灵珠!”
接着闪电“哗啦”一响,白亮的光芒划过菡萏的侧脸,她抬手一挡,模糊的视线中多出一个人影。
定睛一看,嘿,这人她面熟,是东海水君——黎赋。
黎赋缩小雨云,只把水对着溪融一个人浇,他面色阴沉地执着一条长鞭气势汹汹挥来。
溪融毫不慌张地看着他,张嘴驳道:“什么灵珠,明明是美容养颜珠。”
黎赋气极。
东海水君邀请好友溪融神君到自家宫殿玩耍,一时兴起介绍了自己珍藏的灵珠。
带上此珠可上刀山可下火海,活人可朱颜永驻功力大增,死人可尸体不腐魂魄不散……
黎赋吧嗒吧嗒说了一大堆,溪融神君就听到一点。
“也就是说,这颗灵珠可以美容养颜。”
“啊?”黎赋被打断,愣眼看他,“不是……”
“你刚刚说活人可朱颜永驻。”
“是……”黎赋又被打断,舌头不知道怎么放了。
溪融神君神秘一笑,往黎赋身后看去:“有人找。”
东海水君大脑正宕机,脑袋向后转,没人。
脑袋又转回来,也没人。
那双带着茫然的眼渐渐睁大:“溪融!”
顺了灵珠的溪融神君早上了九重天。
思及此,黎赋手中的长鞭“噼里啪啦”冒出一串电花:“那是灵珠!”
“美容养颜珠。”
“灵珠!!”
“美容养颜珠。”
“灵珠!!!”
……
于是两人一言不合就开战,菡萏躲:在石头后面,眼里只剩了两道缠斗的身影。
啊,又打起来了。
众神见怪不怪,该干啥干啥,还有人跑过来吆喝观战。
黎赋有长鞭作武器,溪融却是赤手空拳上阵。不过即便如此,黎赋也是显而易见地落了下风,一圈人七嘴八舌,全是在给黎赋出谋划策。
“小水君,攻他下盘!”
“左边左边,哎!右边右边,哎!”
“再加点力度啊!”
……
“噫,又输了!”
天君赶到时,打斗正好接近尾声。
溪融利索地夺过黎赋的鞭子,三两下将人捆成一团,得意道:“那珠子就叫——美!容!养!颜!珠!”
他说完笑着一转头,看到了面如锅底黑的天君。
“君……君上?”
天君很是心累。
整个六界斗来斗去千年万年,不抢天就抢地,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世界和平的那一天。没有劳什子的战争,也不必提防各界动向,天君决定给自己放个假。
人间兜转一圈,看青山绿水一片锦绣,天君悠哉悠哉赏着景,吹着小曲回到天界。
脚还没落地呢,就发现自家地盘跟遭雷劈了一样,正在干架的两个货又挥剑送他一排少了墙壁和屋顶的宫殿。
天君:“……”
自那以后,天界里不定时就会有一场大形拆屋表演。
眼前殿宇并无多大破损,天君天大的怒火萎成一朵小火苗,他尽量心平气和道:“这次又为什么?”
“君上!”黎赋拼命挣扎,身体扭得像条地龙,“溪融偷了我家祖传的万年珍珠,还非取个难听死了的名字。我呸!我东海的灵珠哪能教‘美容养颜珠’这般低俗的名字给玷污!”
天君抚额。叫什么是重点吗?!
他略含警告地看了溪融一眼。
溪融神君会意,马上给人松绑,又乖乖交还灵珠,笑得纯良无害:“君上别误会,我俩闹着玩。”
他拍拍黎赋的肩,晃了晃手中的长鞭,真诚道:“我都说过你不适合这武器,不若送与我可好?”
天君又看他一眼。
“……我是说,你日后不想要了送我可好?”
拆家威胁解除,天君的小火苗熄成一捧灰烬。
唔,瑶池里荷花应开了,得去赏赏。天君转身欲走。
“君上——”
天君不耐烦地回身:“溪融神君还有事?”
溪融神君神情扭捏,他道:“君上这次,不罚我吗?”
天君挑眉,上赶着找罚,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怎么,想领罚?”
“也不是……”
“本君满足你,”不想就是想啊,民众需求,他这个当天君的必须得满足,不然怎么对得起全天界?“照旧吧,尘玉山那几块地,
你反正都干熟了的,规矩就不多说。你今日便可去,明日本君再让执正神君去监督你。”
天君说完心情愉悦地看了溪融一眼,不曾想溪融神君竟然在笑。
觉察到天君的目光,溪融连忙压下嘴角,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声。
都走出去老远了,天君还在疑惑,怎么总有种事事均遂了别人意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