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风吹起沙直往人脸上扑,公孙赐拉起面罩护住了脸,拉了拉行囊的肩带。
没事的,还有一会就到了,公孙赐,加油!
公孙赐举着灯继续前进,灯光照射下他的肤色带了点暖黄,不像平时那么冷白,他的肤质极好,整张脸像块美玉。公孙赐神色淡淡,虽然赶了许久的路,却不显烦躁,带了点随遇而安的味儿。
路边树影婆娑,赶路中还可以听见鸟类发出的“咕咕”声,公孙赐举着灯一步一拐前进。
这腿是前日跌伤的,那时候他被一群山匪缠住脱不开身,不小心跌落山崖,幸亏捡回一条小命,只是跌伤了一条腿。想及此,公孙赐拍拍胸脯吁了口气以示好险。
京城没到,差点就丢了条命在这官道上,这京城附近的治安真是需要整治整治,他边走边盘算着怎样写文章上告相关部门。
走着走着,他看见了明灯照射撒在地上的光,抬头便看见那巍峨的城墙。
嘿,相较于十年前还翻新了嘞,真稀奇。他望了望身上黑色的袍子,这袍子估计得跟这新城墙一般大,进了城换套新的犒劳犒劳自己。
公孙赐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算了,省省钱吧,这衣服还算凑合,耐脏。
进了城,将士盘问他,他乖乖交出了文碟证明自己的身份。
那将士睁大眼看他的名字,喃喃道:“这名字好熟悉——”他望着公孙赐,“莫非您是——”
公孙赐心里直言,好家伙,这么多年京城还流传着他的传说?不至于吧?这世间都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更何况京城这个国家中枢。
“您是最近新晋的吏部尚书吧!”
“不对啊——”
将士又上下扫视了他的穿着,自觉煞笔,遂甩了甩手让他进去。
公孙赐面对他的变脸也没说什么,只是赔了赔笑脸,马上进城打算找个地休息。
如今,他乐得没人认识他,干点事也方便。
——
客栈里,公孙赐拿出带的药膏敷腿。
“嘶——嘶——”公孙赐皱了皱眉,看着溃烂的伤口,雪白的腿上隐隐可见青色血管还有大片乌青。
明天得去找个大夫看看,公孙赐心这么想着,但明天不知道他去不去的成。
忍着痛,他缓缓睡去,脑海中渐渐浮现十年前京城的景物。
他梦见他走进一个宴席,那是金碧源,京城有名的酒楼,宴席歌舞升平,席上众人觥筹交错。
这时候,闯进来一个巨人撕碎了这个画面,是真的撕碎了!吓得公孙赐以为自己也被撕碎了,忙望了望自己的身体,还好还好——没什么大事。
紧接着,天地间只剩下公孙赐和那人,那个人眸色沉沉,直勾勾盯着公孙赐。
那人举起公孙赐仔细看看,用手抬起公孙赐的下巴——挠了挠!?
他好像是在调戏他?呵呵呵……
那人接着又轻轻哂笑,缓缓放下了公孙赐。公孙赐抬头还可以看见他那清晰的下颔线。
这就让公孙赐很懵,但随即他就醒过来了。
真是奇怪……怎么不记得那人的脸了?
公孙赐噘嘴状作思考,接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不打算再想自己与那人是否有啥纠葛。
罢了罢了——无所谓。
……
公孙赐没有立马起床,赖了会床,却睡不着了。
他抬眼看着窗户旁葳蕤的兰花发呆,恰逢阳光照射进来撒在桌子上。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他碎碎念着,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撑了撑手打算起来。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就是一句“公孙哥哥!你起床了吗?”。
这句话给公孙赐刺激得头皮一紧,俊脸一愣。
已经好多年没听见“公孙哥哥”这个称呼了,如今猛然听见有点不适应。
他忙穿好衣裳去开门,不小心扯动了腿上的伤口,疼得直冒冷汗。
开门后,公孙赐看见一张年轻的脸庞,剑眉星目,翩翩少年郎,那人笑了笑,露出虎牙。
公孙赐抬头看了一下——这少年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斟酌了一下不知怎么开口问你是谁。
少年眼睛水汪汪地望着公孙赐,看他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遂自行开口。
“公孙哥哥,我是陈敬臻啊。”
陈敬臻,当今梁王嫡次子。
公孙赐才恍然大悟,捂了捂自己的嘴状似震惊,又开口道:“天啊,敬臻,你长高了这么多。”手搭在陈敬臻肩上,又发现他确实太高而怯怯收回。小时候可以这么做,长大这么干还是太尴尬了。
“公孙哥哥,你都十年没见到我了,我肯定长高了呀,十年前的小豆芽早已不存在了!”陈敬臻笑嘻嘻的,头上绑着的朱红色头饰随之晃动,金珠银片相互映射发出闪亮夺目的光。
是啊……转眼间我都二十八了……真是老了老了。
公孙赐这么想着,微微愣神,曾经自己不仅年轻也意气风发,现在只能看着别人年轻和意气风发了。
他自嘲着,请陈敬臻进来坐,又叫了人将梳洗用品拿来。
陈敬臻看了公孙赐洗后白里透粉的脸,莞尔一笑,开口说:“公孙哥哥,你这么多年都没老啊,还是那么好看。”他上手捏了一把,软软滑滑的。
公孙赐拍开他的手,说:“没大没小。”
“嘻嘻,我知道哥哥不会生气我才捏的,哥哥要是生气我以后也不会捏了。”陈敬臻盯着他,注意着他的表情。
望见他的脸似乎有点过于惨白了,刚才的白里透粉不存在了。
公孙赐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率先开口:“我待会有点事……要去看看腿。”
“前阵子回来时摔倒了。”公孙赐随手将毛巾挂在水盆盆沿,甩了甩手将水甩掉,十指纤纤,如美玉削葱。
公孙赐手放进行囊里掏东西,边掏边跟陈敬臻聊天:“你今天找我有事吗?”
陈敬臻坐在椅子上,笑了笑,开口道:“没有啊,我只是昨晚偷听父亲说你好像回来了,今天急匆匆赶过来见你一面而已。不过我今天想请你吃顿饭为你接风洗尘。”
“既如此,要不敬臻你跟我去秦郎中那一趟,然后我们再去吃饭吧。”公孙赐掏出些银两还有个玉佩,将玉佩戴在腰上。在京中还是要些许体面的!公孙赐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着装。
这时陈敬臻“唔”了一声,说道:“秦老头啊……算了算了,我跟你一起去,然后在门口等你吧。”
“好吧好吧。”公孙赐也没再说什么。
公孙赐收拾着,陈敬臻讲着往事以及许多公孙赐不在期间发生的趣事。
公孙赐支着耳朵听着,两人往楼下走,公孙赐听到好笑的就弯弯唇,眼睛也弯弯的。
楼下人挺多的,很嘈杂,人们争相聊着京中最近发生的逸闻趣事,众生百相。
二人走下去的时候,不少人将眼光黏在他们身上,或是被相貌吸引,或是觉得他们气质出众。反正挺不应该出现在这客栈的。
公孙赐贪便宜选的这家客栈,而且这家客栈去很多地方也很方便。
至少离秦郎中的医馆挺近的。
公孙赐无视了放在他身上的眼光,听着陈敬臻讲的话笑了笑。
到了客栈门口,一个人不小心撞到了公孙赐,公孙赐要躲他往旁边避了一下,差点跌倒时陈敬臻伸手拉了他一下。
他被拉了一下后,才站直了身子,朝着陈敬臻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最近……倒是显得我很金贵一样,摔了条腿,什么都麻烦。”公孙赐抱歉道。
陈敬臻没想到他这么说,只是回着:“公孙哥哥不是本来就金贵吗?”
这把公孙赐噎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跟陈敬臻解释他刚才说的话重点并不在金贵上,遂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对对对……
也就是陈敬臻这种被家里保护得好好的甜甜愿意跟他一起玩了,公孙赐也没想到他回到京城还有人愿意跟他玩。
陈敬臻来时乘坐了马车,公孙赐正要上他的马车时,眉头一皱,感受到了一道很强烈的目光正直勾勾盯着他。
多年习武习惯让他找到了那人的位置——对面酒楼二层的窗户。
可当他想看清那人是谁时,那人却避开了,公孙赐只能看见那人黑色金丝边的衣袍。他就纳闷了,记忆里也没哪个熟人会这么看他啊。
陈敬臻看见公孙赐迟迟不进来,开口说:“公孙哥哥,我们要走啦。”
“哦!哦……好的好的。”公孙赐低头钻进了马车里。
后面陈敬臻滔滔不绝地说着话让公孙赐不再去思考那个人究竟是谁,毕竟——一个人如果真的很想见他的话,那个人应该自己先憋不住就来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