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日光铺洒进房间。
浅井春野睁开双眼,才发现那三个小孩放着柔软的大床不睡,在他身边歪七扭八倒了一地。
“唉。”他收回几乎被榨干的灵力,按住自己像是要炸开的脑袋,吩咐道,“狐之助,帮我给临也发消息,让他寻找可以信任的能收养异能者小孩的……”
话还没说完,浅井春野就对上了一双紫红色的眼睛。
对方似乎被他吵醒了,但眸中看不出刚睡醒的朦胧,反而安静温顺得有些冷淡。
浅井春野下意识停住话音,生硬转变成一句:“饿了吗?”
干巴巴的,任谁都听出他的僵硬。
“有一点儿。”不知多久没进食的费奥多尔轻声道。
“稍等。”浅井春野撑着膝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麻的腿。
费奥多尔枕着手臂趴在桌面,目光似乎没有聚焦,又好像一直落在他身上,看着金发少年动作熟练的抱起另外两个小孩,把他们塞进被窝后还顺手掖了掖被角。
“麻烦帮我送两份早餐上来,谢谢。”
浅井春野挂断床头连接前台的电话,走到落地窗边将帘子拉好。
刺目的阳光被遮蔽,房间里陷入一片昏暗,令他们的神情都变得模糊不清。
“刚刚的话你听见了吧?”
浅井春野的嗓音极轻,像是夹杂着薄雪的风。
“我不会一直呆在俄罗斯,我还有更重要也更危险的事要去做,所以……你能明白吗?”
对方没回答,浅井春野也没有在意。
他伸手触碰鹤丸国永已经被修复大半的刀刃,缓慢向其注入灵力,试图唤醒沉睡的付丧神。
与刀剑们分离的二十八天里,他无时无刻不想回到那个温暖安逸的本丸,如今终于回收一振刀剑,他像是孤海中漂游的船只般急切需要一个停泊的港湾。
“哗——”
樱吹雪蓦地炸开,飘洒下的花瓣中出现了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然而……
淡粉色的花瓣,在接触到地板的刹那像是被火焰烧灼一般迅速焦黑破碎,连那道洁白无垢的身影也在瞬间染上漆黑的颜色!
“嘭!”
浅井春野的后背重重砸到地面,袭来的刀剑与屏障相击的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划破耳膜。
可他顾不得疼痛,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面前的鹤丸国永,污秽像是强酸般迅速腐蚀了整振刀剑,而付丧神则散发着如出一辙的阴郁气息。
“……鹤丸?”
浅井春野的嗓音轻而颤抖。
他僵硬着身体倒在地上,刀尖被逼停在颈脖前一寸,半跪在他身上的付丧神双手握着刀柄用力下压,试图穿透那层透明的屏障。
浅井春野艰难滚动着喉咙,盯着黑色碎发下那双骇人的猩红色眼眸,伸出指尖想要触碰对方:“鹤丸,清醒一点儿……你清醒一点儿,看看我是谁?”
“鹤丸!”
混沌幽暗的红色眼眸里全无理智,只有汹涌得快要溢出来的杀意。
终于,仅存的一丝灵力也消耗殆尽。
屏障在闪过几道电光后彻底消失,失去保护的浅井春野却像是毫无所觉,又或者根本来不及躲闪,任由锋利的刀尖落下。
“嗤——”
刀剑斩断颈脖。
一如往日出阵时的利落与轻盈,那会被主人称赞的刀法,从未有如此之近的距离欣赏过。
鲜红的血液一滴滴落在地面,逐渐变得急促又密集。
弑主的刀从掌心滑落。
付丧神颤抖着蜷缩起来,口中传出嘶哑又意味不明的哀嚎,像是鹤死亡前的悲鸣,饱含绝望与痛苦。
“啊——啊!!!”
红色的液体从他眼眶中渗出,暗堕的污秽气息笼罩了全身,巨大的骨刺在瞬间穿透后背,宛如废墟里挣扎绽放的恶之花,将原本还能维持住人形的付丧神彻底变成了怪物!
“快躲开!”狐之助厉喝道。
它扑倒身旁的黑发孩子,又迅速跃到床上,小小的身体挡在那两个被吵醒后还懵懂茫然的孩子面前。
“发生什么事了……”奥尔柯特盯着地面那具尸体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哈诺……先生?!”
事情发生得太快,任谁也没有想到不过是一眨眼,浅井春野竟然就死在了被自己带回的刀剑底下!
那曾被他用温柔而哀伤的目光注视的白色太刀此刻躺在血泊里,而那惊艳宾客的神明大人正蜕化成狰狞的怪物嘶嚎着。
费奥多尔低声道:“真是可惜了。”
没有一丝对于金发少年死亡的恐惧与怜悯,他冷静思考着自己该如何逃离。
明明还稍微费了些力气才找到对方,却没想到这么快就……
——咦?
一直绷紧神经没有出声的狐之助猛地松了口气,急切喊道:“主人大人!鹤丸殿下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被他呼唤的对象,浅井春野。
明明已经死亡的少年,此刻无头的躯体正缓慢爬起,像是缺失方向感,身躯摇摇晃晃,顶着奥尔柯特和立原道造震惊张大的眼睛,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脑袋。
“……知道了,知道了。”
浅井春野的嗓音微哑,带着无奈和烦躁说道,“这不是有眼睛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吗?”
“鬼、鬼啊!”两个小孩尖叫出声,连费奥多尔都瞳孔紧缩。
毕竟任谁看见一颗头发出声音,都会被吓得不轻。
浅井春野没空安抚他们,装好自己的脑袋,蹲在了因为弑主彻底暗堕的付丧神面前。
生着尖锐骨刺的怪物从浑浑噩噩中醒来,嚎叫一声扑向他,浅井春野面无表情的掐住对方脖子将它按倒在地,如同自己之前被对待的那样。
他直勾勾盯着那双猩红的眼眸。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疑问好似呓语,并不期待能够得到回答,而面前的怪物如他所料只能发出刺耳的嘶嚎,浅井春野的脸色却更苍白了些。
“审神者大人,快封印刀剑!”狐之助跳到他身边,“请您尽快赶回本丸,上报时政处置暗堕刀!”
浅井春野掀起眼帘,平静得发冷的视线落在它身上:“处置?”
他似乎笑了一声,可狐之助只能看见他没有表情的脸。
“暗堕刀的处置方法是什么?扔进刀解池还是直接碎掉?”
狐之助沉默了一瞬,却不得不说:“审神者大人,您应该在入职的那一天就知晓,暗堕的刀剑不能通过刀解回收,否则……被污染的分灵会侵蚀付丧神本体……”
它的话被暗堕刀的袭击打断。
“啧……躲远点儿!”
浅井春野单手拦下比自己手掌大一倍的尾骨,骨刺穿透了皮肤,还在挣扎着想要再次攻击,就像是锋利的刀刃在伤口里反复碾磨,金发少年硬生生疼出了冷汗。
而明明失去理智的鹤丸国永,却趁着他这一瞬的松懈捡起自己的本体刀,再次攻击过来!
浅井春野同样赤手接下了一击。
刀刃与骨骼摩擦的噪音令人恐惧,刀身上蔓延开不堪重负的裂纹,他的牙咬得更紧了,狠狠踹出去一脚,擒住鹤丸国永的双臂将其压制在地上。
“先用这个能行吗……”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握着一条不知从哪儿硬拽下来的电线。
浅井春野愣了愣。
“别离我太近!带着立原他们先出去!”
费奥多尔把电线搭在他手腕上,然后迅速退开,而立原道造也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跳下床:“金属……哪里有金属物品?”
浅井春野一脚踩在骨刺上,单膝压着暗堕付丧神的后背,看着三个小孩在屋里团团转,最后拆下一截水龙头跃跃欲试地递过来。
浅井春野:“……”
就很怪。
麻烦你们能不能紧张害怕一点儿?
刚刚物理掉头还和“怪物”打架的他像在搞笑诶!
“好了。”立原道造控制着金属水管捆住付丧神的手腕,浅井春野立即贴了几张符纸加固。
看着再次被囚禁起来的鹤丸国永,他紧抿着唇,按住自己仿佛要炸开的脑袋。
“哈诺先生头疼吗?”奥尔柯特怯生生地凑过来,“我帮您按一按或许会舒服一些。”
浅井春野面无表情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在对方伸出手时,他抽动唇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
“不觉得害怕吗,刚刚……我的脑袋可是真的被斩下来了。”
就和塞尔提一样。
这种拥有不死能力的他,应该是都市传说中令人畏惧的怪物。
奥尔柯特摇了摇头:“不如说哈诺先生能活过来,真是再好不过了。”
而立原道造不知回忆起了什么,稚嫩的脸上残留着阴郁和愤怒,低声道:“治疗系的异能虽然珍惜但并不代表没有,日本有位死亡天使,可是只要还剩一口气就能恢复到身体最佳的状态……想要吓到我还早了点儿!”
先前两人的尖叫声仿佛还响在耳边,浅井春野配合的假装无事发生。
恰在这时,门铃响了。
浅井春野一顿。
他下意识想要起身去看,却被费奥多尔按住了,黑发孩子几步跑过去,打开门后传来酒店员工迟疑的声音。
“我好像听见了很大的动静……客人,你们没事吧?”
费奥多尔微微收拢房门,脸上露出乖巧温柔的笑:“什么事也没有哦,您是送早餐的吗?交给我就可以了。”
“……”
他很快打发走对方,端着两个餐盘回来,看到仿佛凶杀案一般血迹斑驳的客厅,还有蹲在地板上欲言又止望着自己的一大两小。
费奥多尔无辜偏头:“怎么了?”
浅井春野抬起手指了指他的衣摆,小心翼翼道:“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