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辛从悦语塞,她不是不想回,而是怕一旦回去了,就没有再离开的勇气。本以为距离能冲淡感情,但在外漂泊越久,越让她看清了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份牵挂。

    她站到套房的景观窗前,思绪随着慕尼黑城区的天际线飘向远方。

    褚遂宇站了过来,立在她身后,视线随着一群鸽子游走,最后落在市政厅的塔楼上。“我知道死缠烂打不体面,也试着放下过,不过这世上好像真没有第二个人,能让我牵挂得这么久。为什么非得是你呢?”

    他的声线很好听,说“非得是你”的时候,没有刻意压低,也不浮夸深情,带着几分笃定、几分克制,让人很有静静听下去的欲望。

    他停顿了一下,移开视线去看辛从悦,似乎是在确认她有没有认真听,又或者想从她脸上找到答案。

    “为什么呢”,辛从悦呢喃,转头看到他唇角紧绷着,眉眼间那股熟悉的深沉与内敛还在,脸上却多了些微妙的情绪流动。

    “凡凡老问我,为什么妈妈不在家。我说你有自己的家,她点点头,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这回过来,她把自己最喜欢的小兔子玩偶塞给我,说让我送给你。我问她为什么,她说,这样你一个人也不会孤单了。”

    未等他说完,辛从悦便抓住他的手臂,问:“小兔子呢”。

    “听我说完,别打岔”。

    她松开了手,心里却惦记着那只小兔子,也惦记着万里之外的女儿。

    “我吃过一次自以为是的苦头。五年前没能留住你,五年后还想再试试,为了自己心底的那点不甘,也为了让孩子有个健康的成长环境。如果你想留在欧洲,我会安排孩子来这里念书,如果你要回国,我随时恭候。你想好了么?”

    辛从悦听完,很久没有说话。半晌后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带着几分犹豫::“你觉得,咱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这不明知故问么,褚遂宇笑了:“你说呢?”

    下一秒,他像是想到什么,黑沉沉的眼睛紧盯着她:“别他妈告诉我,你现在有男朋友。”

    “那倒没有”。

    褚遂宇松了口气,上前想把人搂进怀里。

    辛从悦后退了一步,欲言又止地看向他:“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我也没打算谈”。

    辛从悦微恼,问:“那咱俩这样不清不白的,不别扭吗?”

    褚遂宇攥住她一只手,终于扬眉吐气似的,说:“你也知道啊,我还当你喜欢玩刺激的呢。”

    “说什么尊重我的意志,结果一点思考的时间也不给人留。感情是认准了我会回去吧”,辛从悦扭过头,重新坐回到沙发上,不想理他。

    “宝贝儿,讲点道理行不行。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纠结那些虚头巴脑的情情爱爱,有必要吗?”

    可能是因为五年前被拒过一次,这次他闭口不提“结婚、嫁给我”之类的话,好像他们走到一起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不存在谁卑微求和之说。

    饶是如此,他仍是迁就、包容的那一方。

    褚遂宇找出了凡凡交给他的兔子玩偶,扔到辛从悦怀里:“眼熟吗?”

    辛从悦面色果然和缓许多,拿起兔子猛吸了一大口——是女儿的味道。吸完才看见布偶脖子处用丝带缠了枚戒指——是他当年求婚的那枚。戒圈不是常见的光面,隐隐缠着一圈细密的碎钻,如繁星拱月,托起中间那颗硕大的主钻。

    “你还留着?”她把戒指取下来,下意识套进手指,想试试尺寸还合不合适。

    褚遂宇有些意外,眉目舒展开:“肚子还疼么?”

    辛从悦摇头,想把戒指摘下来,被褚遂宇推了回去:“那换个衣服,跟我出门”。

    他顺势把人拉起来,接着不知从哪拿出一沓预约单,塞进她手里。辛从悦对德文一窍不通,靠着几个珠宝品牌的单词,猜出了几分意思。

    “又想发挥钞能力?用不着这么多吧。”

    “不多,对戒得好好挑,咱们一家家来,有的是时间。”

    “什么意思?”

    “你收了我的钻戒,不给我买个对戒说不过去吧。”

    “我买?”

    “不然呢,别装穷,你现在不缺钱。”

    “……”

    他们住在慕尼黑老城区的四季凯宾斯基,出门就是布满LV、Hermès、Cartier的奢侈品大道,步行十分钟内,随时可达热门景点——巴伐利亚王宫、新市政厅、圣彼得教堂……

    昨晚来时,辛从悦还纳闷,这人向来讲究,行事总要避开人潮喧嚣,这次居然会住在游客扎堆的老城区。原来是存了这个心思,她不屑地回:“想要自己去买呗,和我有什么关系。”

    好话软话说尽,她还是油盐不进。褚遂宇无可奈何,沉着嗓子道:“辛从悦,我也有脾气。”

    重逢以来,第一次被他喊名字,她觉得头皮微微发紧,有些无措:“所以呢?”

    “算我求你一次。”

    “……”

    柜姐将辛从悦挑中的几款摆到桌面,在排灯的照耀下,光线在切割面上闪耀跳跃。辛从悦看得眼花缭乱,询价、试戴、比较了一番后,用手肘捅了捅褚遂宇,问:“你觉得哪个比较好?”

    褚遂宇出门时接了个于凯安的电话,思绪还停留在工作上。他扫了一眼,不甚在意地说:“你看着选就行”。

    这话一出,辛从悦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请柜姐把性价比最高的款式拿出来。

    翟雪预约的是中文服务,接待的销售是个华人,很贴心的介绍道:“这款是我们今年婚戒系列里最受欢迎的男款,18K白金,外圈拉丝工艺,内圈微微抛光,佩戴感非常舒适。”

    其实就是蛮普通的素圈戒指,再看价格,才一千欧,估计是这家号称老莱茵河畔百年工坊卖的最便宜的单品了。

    “那就这个吧”,辛从悦也学着他的语气,不甚在意地说:“亲爱的,你试一下。”

    这一声“亲爱的”,让褚遂宇很受用。他接过来,捏在指腹之间看了看,皱眉:“怎么这么亮?”

    柜姐解释:“这是白金的,同款设计的也有铂金版, Pt950和Pt900两种纯度,价格要比白金高一点。”

    褚遂宇把戒指放回去,正想要看看别的,听见辛从悦说:“我觉得这个设计挺好的,简约大方。”

    他又把戒指拿了回来,看了几秒,说:“给我来个Pt950的试试”。

    “先生不好意思,这款目前店内仅有白金款可以试戴”,柜姐看出了男士对品质要求更高,转而推荐道:“您要不看看这款,是我们本地设计师的限定款。材质是铂金加钽金属,手工锤击纹理,每一枚都略有不同。完工后到您手上的那枚,会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褚遂宇捏起那枚戒指反复打量,添加了钽金属灰蓝色的缘故,戒圈呈现出银白偏深灰色,手感略重,甚至有一点儿沉甸甸的:“这个有分量,我喜欢”。

    他转头问:“媳妇儿,你觉得怎么样”。

    辛从悦略一皱眉,没理他,径自问柜姐要了这款配套的女戒。

    “女款戒面是铂金拉丝的弧形不规则纹理,同为手工锤击纹,但锤点更细密柔和,浅浅的像雨点。您可以慢慢试戴。如果需要刻字,这边能当场模拟给您看效果。”

    “谢谢”,辛从悦把戒指往手指上套了套,本来有点好奇价格,但管他呢,反正她又不打算掏钱。

    褚遂宇问柜姐:“工期多久?”

    “这是高级定制款,制作周期在三个月左右。”

    “不行,我要加急,一周能拿到吗?”

    有点离谱了,柜姐面露难色。辛从悦看不下去,拉了拉他的衣角:“其实也没那么着急”。

    褚遂宇纠正:“你已经有了大钻戒,当然无所谓。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那要怎么向外界展示我的已婚身份”。接着,他对柜姐一本正经道:“请务必给我加急,多少工费都行。”

    辛从悦听完,只觉得两眼一黑。

    从店里出来,她轻哼了句,说:“呦,已婚人士,你的红本本能借我瞻仰一下吗?”

    褚遂宇笑了,语气很认真:“麻烦你和我去民政局取一趟”。

    辛从悦甩开他的手:“谁爱去谁去,我不去”。

    “不去就不去,反正咱们行的是事实婚姻,用不着整那些虚的。”

    辛从悦瞪他,像是被这句“事实婚姻”给气着了,又像是被什么给戳中了心口,扭头就走。

    褚遂宇不慌不忙地跟上,脸上挂着笑:“领证你不乐意,不领证你还不乐意。你想怎么着?”

    见她闷声走路,他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拉着个脸做什么?两枚戒指上百万呢,你不亏”。

    “钻石贬值快,我亏大发了”,辛从悦嘴硬,手掌微微挣了挣,却没抽走。

    走在铺着鹅卵石的旧城街道,再次感受这座城市,仿佛空气变轻了,阳光也柔了。街边咖啡馆的窗台下垂着小簇天竺葵,风一吹,摇曳得像褚遂宇此刻的心情。

    他大方地说:“趁着我今天高兴,你可以多骂我几句。”

    辛从悦噗地一声笑了,转头看见橱窗映出两人并肩的影子,忍不住掏出手机拍照。

    “再来一张,我刚才身子有点歪”,褚遂宇十分配合,且很有兴致。

    “自然一点挺好的”,辛从悦低头看照片,发现手机挡自己的脸了,拉着他又拍了几张。

    走累了,随意进到路边一家酒吧,褚遂宇点了杯巴伐利亚黑啤,给辛从悦要了热巧克力。两人坐在高脚凳上看窗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对面是一排典型的中欧老式风格小楼,暮色给墙壁蒙上了一层柔光滤镜,蜂蜜黄的外墙不仅不显得斑驳,反而有种历经沧桑的质感。

    今天他似乎格外善谈,讲起凡凡婴儿时期如何爱哭,他要半夜起来哄孩子,又说起这几年的事业,看似风光,实则要处理褚旭洲留下的一堆烂摊子,还提到冯昭和魏芮汐领了证,薛亿恒和酒庄千金联了姻,朋友们一个个成家,就他形单影只的……

    辛从悦终于忍不了:“打住,请不要苦难化描述你奢侈富贵的生活。”

    大概是已经错过了太多,忽然平静下来,倒也不急着把话说完。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神落在她脸上,低声问:“你有没有怪过我?”

    辛从悦认真想了一会儿:“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要看具体哪件事”。

    “那还是怪我”,他这么一说,反而笑起来,笑得爽朗豁达。

    辛从悦觉得他肯定脑补了什么,立即打断:“给我讲讲你算计的心路历程”。

    他对她的用词很不满,反问:“什么叫算计?”

    那几年他花边新闻不断,生怕传不进她耳朵里。让康雯琦带着凡凡去尼斯,偏偏自己不出现。明摆着在给她施压——你看,你不想要的孩子,有的是人愿意想当她的妈妈。IFA上千家展商,十几万的参观人流,怎么就这么容易偶遇?还有邵黎,那么缜密精细的一个人,老板的私事说泄露就泄露?

    他一直清楚她的软肋,从没有停止过布局和等待,如果他心急一点,大可以不费这么多周折。但他没有,这给她留了很多空间,也给他们的复合留足了余地。

    不愿意说就算了,辛从悦并不执着于刨根问底。她喝了口热巧,笑得机灵:“假设这期间,我和别的男人结婚了呢?”

    “你不会”,褚遂宇说得笃定,见她脸上笑容更深,不得不承认:“这是唯一的变数”。

    辛从悦正笑着,听见有人喊她的外语名Celeste。

    转身一看,是Enz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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