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辛从悦回了趟国。
她不知道褚遂宇是怎么和赵丹说的，只觉得最近赵丹言行奇怪，一定知道了些什么。
往常她们每周打一次视频，每次聊半个小时，话题无非是些日常琐事、家长里短。上个月开始，赵丹找她的次数多了起来，时不时给她转发视频号上的专家建议、调理食谱，不厌其烦地发消息叮嘱：好好吃饭，别熬夜。
这回听说辛从悦要回国，赵丹不仅不好奇她回来做什么，反而提了句：“正好，带你去看中医调养一下。”
“看中医做什么？”
“你身子骨太薄了。学洋人吃什么水煮菜、干面包，寡淡无油的。回来好好调养一下，来年再要一个。你老公一起回来吗，夫妻俩一起去看效果更好。乡下有个中医很厉害，你堂姐用了他的方子怀上了壮壮…”
“妈，我手机没电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辛从悦耳根红透了，匆忙挂掉电话。等心情平复下来，给褚遂宇发了个消息：“这份差事，你未免做得太扎实了。”
“怎么，我岳母和你说什么了？”
一个“你老公”，一个“我岳母”，这两人关系这么好，搞得好像她才是外人。
或许是老年生活太无聊，加上旧怨的羁绊，赵丹心里对褚遂宇总有些愧疚。因而她一边享受着丈母娘的待遇，一边操起了婆婆的心——大有要把女儿培养成合格儿媳的意思。
她不愿搬去B市和辛炜林卉同住，却一口答应了褚遂宇的邀请，愿意陪凡凡去法国，并自夸道：“我最擅长带小孩了，若则就是我带大的，又乖又懂事，在班里成绩非常好。”
等辛从悦回了益城，看到赵丹收到使馆的包裹，好奇问了一嘴才知道，褚遂宇已经替她办好了签证。她有点不高兴，不是不想让赵丹去法国，相反她挺愿意带母亲出来见见世面的，只是这事为什么要瞒着她。
赵丹说：“我以为你老公告诉你了”。
她很少直接叫褚遂宇的名字，提到他总是用“你老公”、“凡凡爸爸”代替，辛从悦觉得她在强调什么，果然，赵丹下一秒就咬着牙说道：“你抓紧把证给我领了。不结婚就敢给人生孩子，太不像话了！”
没料到赵丹会忽然发火，辛从悦脑子一片空白，表情有几分错愕。该来的还是要来，她默默垂下了脑袋，等待来自亲妈的审判。
赵丹眉头紧蹙，盯着她看了几秒，最终只叹了口气，郑重交代道：“有人问起来就说你们早结婚了，只是工作忙没来得及办婚礼，别胡说八道乱了口径。”
辛从悦大大松了口气，老实应道：“好”。
赵丹又说：“明天跟我去看中医，趁着现在年轻，抓紧再生一个，儿女双全多好”。
辛从悦婉拒：“这事你甭操心了，我自己心里有数，而且我明天没空，去不了。”
赵丹追问：“什么事？”
“褚遂宇的姥姥给我留了些东西，明天约了律师走流程。”
“那后天，去看看又不碍事。”
“……”
这天，褚遂宇和凡凡从海市回来，晚上和赵丹辛从露一家人见面吃饭。首次相聚，大家都有些拘束，倒是凡凡和若则能玩到一起，有小孩活跃气氛，不至于太冷场。
结束后，辛从悦想带女儿回家住，被赵丹无情拒绝：“你屋子我没收拾，去你老公家住吧。”
那头，凡凡黏着若则姐姐，舍不得和她分开，赵丹见状，立刻连哄带骗地说：“要不你们都跟姥姥回家吧，若则在阳台种的草莓结果了，凡凡你想不想去看？”
辛从露巴不得有人帮忙看孩子，也怂恿着若则回姥姥家。辛从悦想制止，被褚遂宇拦住：“好不容易来一趟，让她们一块玩吧。”
赵丹一手牵着一个外孙女，感叹：“要是小炜和林卉再生个胖小子，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辛从悦撇了撇嘴，和大姐对视一眼，两人都耸肩笑笑不说话。
把赵丹和孩子们送回家，褚遂宇问辛从悦：“今晚想去哪住？颁赤还是星河水岸。”
“去哪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起。老公你说呢？”
褚遂宇摸着鼻子笑，居然有点不好意思：“你从哪学的，有长进了。”
“你怎么搞定我妈的，她现在一口一个“你老公”，听得我快吐了。”
“还是丈母娘明事理，我要是早走她这条路子，也不至于耽误这么多年。”
“你给她钱了？”
褚遂宇斜了她一眼：“你太小看我了。这么拿得出手的女婿找上门来，她高兴还来不及，犯得着为难我么？”
他越不肯谈细节，辛从悦越觉得过程曲折复杂。不过人总得朝前看，纠结过去的细枝末节没意义。她也学着他们的语气，用第三人称提到对方：“你丈母娘让你去乡下看中医…”
没等她说完，褚遂宇截断：“必须去”。
辛从悦真没空陪这俩人闹了。她不能骂赵丹，但是可以骂褚遂宇：“你有病吧！”
*
几天后，辛从悦要回巴黎，赵丹非要跟她一起走，说是提前适应环境。辛从悦觉得有点道理，特地买了从B市直飞法国的航班，顺道和辛炜林卉见个面告别。
这天辛炜来南站接她们，看着他开着崭新的银灰色特斯拉，辛从悦感慨：“小日子过得不错，都摇上号了。”
“你说这车？姐夫给我开的，他说放着也是放着，干脆让我开，还能跑跑电。”
辛从悦以为是大姐夫曹承佑，没太在意地哦了声。赵丹却反应激烈：“那怎么行呢，你好意思白用人家东西？”
“怎么是白用，姐夫上回来B市，我还去接他了呢”，辛炜小声辩解。
辛从悦也帮他说话：“反正都是一家人。妈，你怎么这么见外？”
“你懂什么，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本来我这心里就过意不去，这下还承人家那么多情，以后你俩吵架，你还怎么理直气壮挑他的毛病。”
“这是褚遂宇的车啊？”
赵丹白她：“不然呢？傻了吧唧的”。
“那也没事，他没那么小心眼。”
“他不介意是他的事，咱们得问心无愧。要我说，你再给他生个儿子就好了，妈这心里多少也能舒服点。”
辛从悦懵了：“他有没有儿子，关您什么事…”
赵丹哑口，偏过头去，对着空气摇了摇头。
辛从悦忽然意识到，自己亲妈的伤害力不亚于任何一位“多管闲事”的婆婆，把她带在身边，简直就是给自己招了一个大麻烦。
果然到了法国后，赵丹对辛从悦管得很宽，小到日常饮食作息——不让喝咖啡、不准熬夜、逼着喝她从国内背来的各种补汤，大到事业和情感——不是念叨“夫妻短暂分开还行，一年半载的长期分居绝对出问题”，就是催促“我看你们公司的公众号在招人，要不你申请调岗回国”。
这样忍了两个月，辛从悦终于决定回国。等凡凡暑假来了法国，带着母亲和女儿在南法过完夏天，她通过公司内部的活水机制，申请到了东南区域的业务策略经理一职，负责新品的上市推广工作。
褚遂宇算是知道了，能压住辛从悦的只有赵丹，于是每次遇到辛从悦或闹脾气或不肯配合的时候，他总要半真半假地提一句：“改天把丈母娘接来”。
说得多了，连凡凡也开始问：“姥姥哪天来？”
*
九月，辛从悦和褚遂宇在益城举行了一场低调的婚礼。受邀的除了双方的家人、各自密友，再无闲杂人等。
席间，从新西兰赶回来的褚旭洲首次见到“凡凡妈”，惊讶之余，把辛从悦请到接待室，单独聊了几句。冯昭趁机拿出一早准备好的新婚礼物，神秘兮兮地交给褚遂宇。
褚遂宇当着他的面就拆开了：“是什么玩意儿？”
“别拿出来，这玩意你务必得好好收着，回去仔细研究…”
“我用得着么”，褚遂宇瞥了一眼，是些保健类的药品，俗称“补肾大礼包”。
“没事儿，不行不丢人。”
一听这话，褚遂宇立即把东西扔回冯昭怀里，另一只手上前箍住他的脖子，半开玩笑半示威地问：“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不行了。”
“还不是那谁，到处说你不行”。
褚遂宇松开了手，皱眉问：“哪个谁？”
“之前那个女朋友，叫什么亚琦来着。”
褚遂宇瞬间懂了，也不多加解释，立刻骂道：“别他妈瞎传，就你这脑子，我得重新考虑一下你的职位安排了”。
说完还嫌不解气，砸了两拳到他肩膀上，带点了力度。
冯昭吃痛地喊了一嗓子：“假的就行，我不也担心你吗？”
“用得着你瞎操心吗？”
冯昭揉了揉肩膀：问：“要不要公关一下？”
褚遂宇眼皮都没抬，转身就走。推开门，看见辛从悦带着凡凡站在门口，母女俩一高一低，四只眼睛整齐地盯着他。
时间凝固了两秒，辛从悦轻咳了一声，先开口：“爸找你”。
……
晚上，辛从悦给凡凡讲睡前故事，把女儿哄睡着后，回到卧室。
褚遂宇今天睡得格外早，她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在他身边躺下，却迟迟没有闭眼。
白天冯昭的话在脑中闪回，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那天遇到Enzo，褚遂宇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一阵后知后觉的复杂情绪爬上心头，她侧过身，悄悄把手探过去抱住他，下巴贴着他温热的臂膀，动了动嘴，似乎说了句什么。
“大点声，我听不见”，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刚醒，又像是一直没睡——蛰伏着等待这一刻。
辛从悦拿开脸，把人一推：“你没睡着？”
褚遂宇没回话，抬起胳膊一把将人揽进怀里，随即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被子滑落，他撑起身，眼神落下来，沉沉地盯着她：“是你又抱又靠的，成心没想让我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