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照例敷衍完,江愁余就打算随手关门,谁料王婆手比她快,神秘兮兮地拦住她,脸上带着笑意说道:“若是湛公子不在家便算了,我原本也不是特意为他来的。”

    不是为了湛玚,那是为了谁?

    总不会是为了我吧。

    江愁余还记得王婆第一回上门时,除了对湛玚惊为天人之外,也正好瞧见了院子里的自己,当场下定决心,决意为他们兄妹两人说个好亲。

    不过可惜饶是她经验丰富,人脉这一块更是没得说,但依旧遭遇媒婆生涯滑铁卢——他们兄妹二人说不出去!

    两人容貌皆是绝色,只可惜前者家贫、性子冷,一瞧便是冷心人,不少家的小娘子望而却步,后者更是病体难支,靠着药汤吊命,哪家人家敢要,怕喜事变丧事,在他们兄妹不知晓的情况之下,王婆很是痛心了一阵。

    “正是江小娘子你。”不过此时的王婆眼神发光,把江愁余从上到下好生打量了一番,啧啧称羡,颇有点像上世江愁余外婆去菜市场挑母鸡的神情。

    “虽说你体弱,不好生养,但我给你说的这门亲是大户人家,不看重这些,尤其是男方家中已有长子,子嗣便不成问题,男方虽说年纪大些,但娘子嫁过去之后不必受生育之苦,只需执掌中馈、侍奉公婆、相夫教子,过富家夫人的日子,真是好福气啊。”

    王婆的话一长溜,江愁余反应慢,先是中译中了一下,简单来说,就是给她找了位双亲俱在、还有好大儿的二婚中年男(疑似?),让她嫁过去拿继母剧本的。

    想通后,江愁余抬起头笑了笑,在王婆满意的表情之下,眼疾手快地关上吱呀作响的木门,拒绝地比她吃饭还快,“王婆如此好的亲事,我还是配不上,您另寻旁人吧。”

    任凭王婆在外边拍门,叫喊道:“死丫头,这亲事是抬举你,没我你还不够上。”

    江愁余没再理会,连忙回了屋子把手放在火炕上烤着,喝了杯水压住自己喉咙中的痒意,开始放空,从穿越过来她就在默默翻阅这个朝代的历史,发现是完全陌生的架空朝代,她就歇了穿回现代的心思,加上自己这个病若西子的身体,她愿望不大,只想低电量多活一阵,嫁人也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而且看便宜兄长的性子,应该也不是那种迂腐世俗的人,自己都不成亲,也不催她。有着这位兄长扛在前头,江愁余非常安心。

    想到这里,她才发现湛玚不在屋里,估摸又回到他的药房折腾了,说起来,江愁余还没去过药房——其实就是较矮的土屋,湛玚一般就住那屋。

    江愁余拿上方才的陶土碗转道又去药房,发现湛玚在里面磨药,药碾子之内粉末四溅,江愁余不敢踏进去,生怕又咳起来,湛玚也同样开口:“你就站在外边。”

    眼见着湛玚干活,她也不好意思闲着,在外边理着药材分筐,说道:“你怎么不问方才是谁来?”

    “王婆。”湛玚头也不抬。

    江愁余啧啧两声,“猜对了,不过这番人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给我说亲事。”

    湛玚面无波动的寡夫脸上,语气变得不这么顺畅:“你?”

    “把你说给谁?”

    江愁余把王婆的话悉数转达。

    良久沉默,湛玚当场陷入沉默,随后评价道:“看起来你有些不服气。”

    不服气?

    呵。

    那肯定的啊。

    江愁余撇了撇嘴角:“给你介绍的要不然就是家底丰厚,不嫌你家贫的世家淑女,要不然就是这乡里远近闻名的美人姑娘。”

    她算是看清楚了,还是男色值钱。

    湛玚终于舍得从药材分给她一个眼神,“那你下辈子投胎再努力赶上我。”

    吐槽归吐槽,江愁余还是非常关心这位便宜兄长的终身大事,她把脑袋往前递出一些,“若是你有心悦之人,那便……”

    江愁余还是很鼓励自由恋爱的,自己不成亲算了,但也不能一直拖累湛玚,正感叹之际,便见湛玚精神状态稳定地往药炉里加了一勺黄连粉。

    “别加了!”她咬牙道,希冀靠言语拦住他邪恶的行为,不过还是晚了,看着黑漆漆的药汤冒着咕噜气泡,瞬间苦意上脸。

    明明湛玚没什么表情,她却是从中读出些许看弱鸡的嘲讽。

    “今日的这炉子里的药都要喝完。”说完,他就转去药房隔壁的房间。

    江愁余蹲着守着药炉的火,摸着下巴回想湛玚的神情,自从王婆第一日上门是他开的门之后,后边王婆来都是他让她打发走。

    而且她算是发现,每次提到成亲一事,湛玚就跟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似乎极为不喜她提到这事。而且更奇怪的是每月大多时间除了采药熬药,他就呆在那间屋子,加上常年穿着白衫,几乎都没见过他换过其他颜色。

    江愁余有了个大胆的怀疑,那屋子肯定有秘密。

    不过只是猜测,她也不想刻意去打听湛玚的秘密,毕竟谁没有秘密,她穿越这件事就不敢让湛玚知晓。

    等到药熬好放凉之后,江愁余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但翻涌的苦意挥之不去,她赶紧从木柜中取出果干吃了些才好下来。

    把药房门锁上,她才回到房间躺着继续看话本,这是最后一本还没看过的话本,江愁余看了眼封面,上面写着《失忆后我竟成为神医替身妻子》,一下子攫住她的好奇心。

    翻开第一页,江愁余便沉迷其中,毫无睡意,一直看到天破晓。

    听见外边的动静,她赶紧起身,顶着眼下的青黑去用早饭,而湛玚毫无意外又是一身白衣,见着江愁余难掩倦色,冷笑一声。

    江愁余捏着筷子,胆战心惊地用完早饭,准备开溜,便听见身后之人说道:

    “我出去寻药材,今日若是有人送信来,便将信放在我屋子里。”

    “收到!”江愁余赶紧应下,惊诧于这哥居然让自己进他屋子,赶紧应下。

    湛玚交代完就背上药筐出了土屋。

    想着如今睡了晚上也睡不着,江愁余继续看话本,外头又传来敲门声,她起身去开门,门开后是一个年岁不大的绿衫女孩,她笑起来明艳大方,此刻却鬼鬼祟祟地看着周围,趁门开钻进来,拍拍胸脯说道:“吓死我了,还好我娘没守在你们家门口,不然撞见我就惨。”

    她将肩膀上的包袱取下,下意识想递给江愁余,却在看见她的脸色后问道:“你昨夜又看话本了?”

    绿衫女孩名叫王华清,她口中的娘正是王婆,不过虽是亲母女,却是视同水火,王婆看不上她胸无大志,王华清也瞧不上自己亲娘胡乱说亲的模样,江愁余之所以同王华清相熟,便是因为她俩都喜欢看话本子,可惜湛玚不许她出门,只能每旬等王华清给她送些新的话本子。

    王华清不见外,大咧咧往里边走,自己拖着包袱往里走,同时问道:“你阿兄又出门采药了?”

    “是啊。”江愁余搭把手,把包袱解开,同时吐槽道:“昨日那话本看得人心塞,我恨巴掌扇不进书里。”

    女主居然心甘情愿当替身,被男主折磨得死去活来。

    给江愁余的话本都是王华清先前看过的,觉得不错才送来,江愁余一提,她也有些印象,噗嗤一下笑了,突然想到什么说道:“但你不觉得话本中的男主像你阿兄吗?”

    一提这个,江愁余嘴里都是苦味,“你别提,我有点反胃。”

    王华清连忙躲开,大笑道:“不提这事,我这回给你带的话本不同以往。”

    江愁余翻了翻,虽然文名倒差不差,不过男女主人设终于变了些,她拿起一本——高嫁将军表兄。

    王华清随手拿起一旁还未吃的馒头狠狠咬了口,指着这本道:“这本最受人追捧,如今外头的茶馆都说的这本书,我今早起了便冲去书馆抢在第一位买,没舍得看就给你送过来。”

    说着,她凑到江愁余耳边小声道,“听说是仿照胥少将军写的。”

    胥少将军这四个字,江愁余已经从王华清嘴里听到无数回,他们这边陲小镇深受他的功劳,不然如今在上头坐着的就是北疆人,哪儿还有他们什么好日子过。

    而王华清则是胥少将军的头号仰慕者,什么湛玚还是别家公子根本不在意,王婆几次想给自家亲女说亲都被气得拿起鸡毛掸子追出二里地,王华清依旧我行我素。

    居然没看自家偶像的书,先给江愁余送过来,不愧是书搭子。

    江愁余给她倒了碗甜汤以免她撑着,又将话本重新收到包袱里藏到床底。

    虽然看话本,湛玚不会说她,但她发现每次自己看话本熬夜之后,第二日喝的药都要苦上三分,久而久之,她就知晓湛玚不喜这些杂书。

    一见她的动作,王华清咬着馒头,感叹道:“你阿兄虽然一幅棺材脸,不过对你着实不错,吃食家中活都一手包了,怪不得我娘天天在家里愁,将谁说给你阿兄。听说我姨母特地从隔壁村托人送信来,就是想给我表姐留意一下你阿兄。”

    江愁余喝了口甜汤又放下,“不知道哪家娘子能入得了他法眼。”

    王华清说过这一茬便提起别的事,“哎,我觉着最近不太平。”她脸上露出忧愁,“听我娘说,这几日说亲的人家都少了许多,稍微富裕些的人家都在往外搬家,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要打战。”

    江愁余大门不出,湛玚又憋不出几句话,几乎所有外界消息都是王华清说给她听的,“是同北疆吗?”

    “应该是,虽说自从胥少将军那战将北疆打了个落花流水,不过现在坐镇边陲的又不是少将军,北疆自然不怕。”王华清双手撑着脸,叹了口气,“要是少将军能来北疆便好,料想那些北疆蛮子也不敢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从军入胥家军啊。”

    她拍了下桌子恨道:“就怪京城那些贪官,凭什么说少将军有谋反之心,他为我们边陲征战时,那些人还躲在京城里,太平了就跳出来,我呸!”

    江愁余早就习惯王华清风风火火的性子,安抚道:“说不准那位胥少将军已经前来边陲了。”

    “如果真来,我就算冒着被我娘和你阿兄打死的可能,也要拉着你去看。”王华清激动道。

    看不看倒是无所谓,要是真有那一天,她最先比较担心王华清的双手双脚。

    湛玚那性子,感觉上一秒她拉着自己踏出院子,下一秒湛玚就拿着木棍守在门口。

    倒完苦水,两人一言一语又聊起近日的新鲜事,谁家儿郎被未婚妻捉奸,被未来舅兄打了个鼻青脸肿,不然就是某家老爷的长子居然不是亲子,闹着去衙门滴血认亲。时辰过的飞快,王华清说的口干舌燥,一口干完甜汤约好下次的日子,又风风火火出门去。

    江愁余把碗筷收拾到水盆,便开始着手洗,突然听到门口又被人拍了拍,她以为是王华清去而复返,擦了擦手便去开门。

    一打开木门,却空无一人,江愁余脑海中浮现诸多惊悚片段,赶紧准备锁门,目光落在门前的木槛上,就见一张泛黄的信封,用火漆封口,印了看不清楚的章。

    她捡起,壮起胆子往外边敲了敲,确认无人,才锁上门,放下粗重的木棍,边研究着信封便往房间走,谁知忽然下起豆大的雨珠。

    江愁余忙躲去檐下,看了天色和雨势,估摸依着湛玚的习惯今夜怕是不会回来,而是留在山中过夜,手中的信封也看不出来东西,索性先放去他屋子。

    踏进湛玚的屋子,便见门扉虚掩着,露着一道窄窄的缝隙,大概是留着她进出。说起来,江愁余还从未来过这间屋子,她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吱嘎——”

    门轴干涩的摩擦声在绝对寂静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难得有些紧张。

    门内,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一股墨香扑面而来,还有一种别种说不出气息,江愁余摸索着找灯台,可左右两边都没有,不知道屋子里的布置她也不敢乱碰,好在先前熬药的时候抓了个火折子。

    她一手掏出,放在嘴边吹了吹,终于橙黄的火光跳起,照亮门内的景象。

    只一眼,江愁余便惊讶到不知所措,僵立在原地。

    一张宽大的木桌占据中央位置,案面不算整洁,沉重的端砚墨迹干透,狼毫笔随意放着,而在木桌之后,或者是说整个房间三面、目之所及都是密密麻麻贴满了画质,层层叠叠,新旧交杂,边缘卷翘着。

    而画纸上的人都是同一名女子,姿态各异,有站在山崖眺望的背影,有低头看书的侧影等等,只不过都没有模样,笔触时而细腻温婉,勾勒发丝衣袂;时而狂放不羁,用大块墨色泼洒出风中飘舞的裙裾。

    江愁余恍然,原来湛玚不是没开情窍,而是早就心有所属,怪不得每次跟他提及说亲这事就一脸不爽,就是不知道这女子是何人。

    她顺势贴近了看,可惜无论是新旧画纸都看不出模样,唯一画正脸的一张也在原本该是面容的地方有大块留白,江愁余颇为可惜地直起身,她本来还想着助湛玚一臂之力。

    只是没想到,这人看着一脸寡夫相,结果居然还搞暗恋纯爱。

    江愁余摸着下巴思考,但她总觉得这女子身影有些说不出的熟悉感。

    “吱呀——”

    门扉被彻底推开的声音,打断她的思考,江愁余惊讶回头。

    一个颀长的身影背对着外面忽闪的雷光,轮廓模糊。他站在那里,或许是因为连夜赶回来,他身上的蓑衣沾了不少雨水,往下连续滴着,他垂着头,散发着阴郁和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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