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秋

    33

    黎明律擦着头发出来,书柜前已经没人了。

    他打开电脑准备上网。

    张鑫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吓了他一跳——

    “你好哇!”

    “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的军旗。”紧接着是诗人一般的语气。

    “世界上好人不少,不过你是最重要的一个。你要是愿意,我就永远爱你。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永远相思。”沉迷的神色几乎怼到黎明律面前。

    黎明律终于看到他手里的卡片,面色顿沉,朝他抓过来。

    张鑫连忙躲开。

    “你真好,我真爱你!”他越发肆无忌惮,“可惜我不是诗人,说不出更动听的话……唔!呜呜……”

    黎明律并没有让他嚣张太久,捂住他的嘴把书签全抢回来,转手投入抽屉里。

    “嘿嘿,你现在收回去也晚了,我都看到了!”张鑫坐上桌面,一脸嘚瑟。

    “看到什么了?”黎明律定定看着他。

    “这不很明显吗?赵慢慢写给你的情书。”

    “是书签。”他纠正。

    “你骗鬼呢?”张鑫嗤笑一声,“谁会在书签上面写这种肉麻的情话啊?还是送给别人的?”

    “……”

    黎明律眼神闪烁,无法反驳。

    “可以啊,你们瞒得挺深啊,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凑过来。

    “还没开始。”黎明律不耐烦扒开。

    “哦?那就是你还在考虑?”张鑫立刻明白。

    黎明律翻开一本练习册,没有理他。

    “有什么不能说的嘛,我又不会告诉别人,相反,说不定还能帮你们一把呢!”张鑫喋喋不休,“哎?怎么耳朵都红了?哦——你也喜欢赵慢慢对吧?”

    “闭嘴。”

    “少在这儿假正经,”张鑫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揶揄他的机会,“既然喜欢那就接受,堂堂正正告诉她,自己每天对镜贴花黄算怎么回事儿?”

    “录像带拿到了是吧?你可以滚了。”黎明律受不了他的聒噪,合上本子钳住他就往外丢。

    “哎哎不是……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想的呢?赵慢慢虽说长得婉约了一点脾气暴躁了一点,但配你还是绰绰有余的啊,你是不是有什么……”

    “啪!”

    张鑫话没说完,房门已经决然关闭。

    他指着门框恨铁不成钢:“没意思,没义气,良心大大的……”

    “咔嗒。”

    房门又突然打开。

    黎明律冷脸出现,是为了警告:“今天的事你最好烂在肚子里,要是被我知道你到处乱说。”话说到这儿他举起拳头。

    张鑫立刻摆手:“懂懂懂,我听得懂人话,大师不必展示拳脚。”

    黎明律又盯了他一会儿才关门。

    张鑫松了口气,快步往回走。

    “这个赵慢慢,没想到还挺有文化的啊!下次也让她帮我写两封……”

    赵迟来觉得张鑫最近不太对劲。

    每次见到她都跟眼皮上长了跳蚤一样,蹦跶得厉害。问他什么事又不说,只是时不时用一种刮目相看的语气感叹“可以啊”“没看出来”之类的废话。

    这种诡异的行为连文思泉都看出来。

    “三金最近怎么回事?”

    “可能被谁抽坏了脑子,谁知道呢?”

    晚上放学碰上黎明律,她随口问:“你觉不觉得张鑫最近很奇怪?”

    黎明律紧了紧肩上的包,茫然道:“有吗?”

    赵迟来立刻:“有有有,和有病一样。”

    连文思泉也跟着点头。

    “没有吧,我看挺正常的。”他还是没发现,不等两人再说点什么,有人叫他的名字,他立马和对方走了。

    回到家里,赵迟来还在想这回事。

    “生病了?不太像……总不会真被外面那些人打傻了吧?要不我还是问问?好歹也能找回来一点场子……”

    “你嘀嘀咕咕干什么呢?”

    梁惠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进来,“让你倒杯水倒半天,你舅来了人也不喊。”

    “哦来了!”她立马回神,端着茶杯冲出来,递给来串门的表舅,“屋里坐舅舅,里头有吃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小心又被你爸抓起来,”梁惠带着人往里走,当着她面说她坏话,“哈哈是长胖了,上回比赛初赛都没进,她爸现在盯着她减肥呢……”

    “嘶。”

    赵迟来银牙险些咬碎,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气冲冲跑回房间把门反锁了,不给她第二次使唤的机会。

    她在屋里做题,他们在屋外说话,时不时大笑吵得她根本静不下心。

    她干脆不写了,掏出一把瓜子和一本时尚杂志,边看边嗑,偶尔听两句闲扯。

    “……他不在,今天培训班有课呢。”

    “哦哦,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你找他有事?”

    “不是不是,随便问问。”

    “担心吃不上饭?今天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不是,不用了姐,我就是……随便来看看,不用吃饭。”

    梁惠只当他是客气,起身往厨房走:“要吃的,你带这么多东西过来,饭都不吃就想走?”

    “姐,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是来借钱的。”沙发上的男人突然起身。

    梁惠一愣,不太确定:“怎么会呢?我记得前不久你还说挣了多少多少,买那个什么股票。”

    “那是之前,这个月开始就一直买亏,我之前赚的都赔进去不说,连攒的本金也……”他说不下去,站在原地很是懊悔。

    “这么快?”梁惠还有点不敢相信,“你亏了多少?”

    赵迟来隐约听到外面语气不对,停嘴认真听起来。

    但这次却听得不是很清楚。

    直到梁惠那句突然拔高的惊诧:“什么?这么多?”

    “我的天哪,你这个股票不能再玩了,这是个害人的东西……”

    “不是姐,主要是时机不好,等过了这段时间之后还是会涨回来的。”

    “不行不行,你要说没钱吃饭了我多少得给你点,你要继续买股票那我没得给你,你走吧。”

    赵迟来终于听明白,表舅是来借钱的,梁惠不太同意。

    她是见过输得倾家荡产的那种赌徒的,知道他们有多可怕,这个点赵庆国又不在家,她当即藏好瓜子皮开门出去。

    “妈,什么时候吃饭?我饿了。”她佯装惊讶,“你们这是在拉扯什么?舅舅又要给我红包吗?”

    “……”

    一句话说得两个人都有点沉默。

    表舅也是要脸的人,见状也没再说什么,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走了。

    梁惠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叫住他。

    “妈,要我去喊爸回来吗?”赵迟来握住她的手。

    “不用,不是什么大事。”她摆摆手,看向桌上的水果和礼盒,沉吟片刻拿过一旁的钱包,抽出一沓零钱,数了数,匀出二百给赵迟来,“你去把这个给黎阿公,就说是帮你舅来还房租,要是他没欠你就说提前垫付。”

    “现在?”

    “嗯,去吧。”

    黎阿公也正准备做饭。

    听见赵迟来的来意并不吃惊,指了指屋里让她放桌上。

    黎明律正在看电视。

    “你居然回来了?不是去打球了吗?”

    “没打,”他立刻把桌上指甲钳给收了,“你怎么来了?”

    “哦,帮我一个表舅垫房租,他最近股票赔了不少,我妈怕他露宿街头。”她找了个地方随手把钱放下,“走了啊,你记得拿。”

    “等等。”黎明律叫住她。

    “怎么了?”

    “你最好让你舅暂时收手,最近不要再玩了。”他斟酌道。

    “啊?玩什么?”

    “股票。”

    “为什么?”

    “因为确实不是他的问题,月初的时候就有苗头,好多媒体都在唱衰股市行情,都说港股也会和韩国马来西亚一样破产,”他不紧不慢,“最近大家都在抛售港币,前两天港股恒生指数还暴跌了三千多个点。”

    “……这意味着?”每个字她似乎都听懂了,但好像又没听懂。

    “这意味着,港股总市值蒸发了百分之二十五,不算散户,损失也超过2000亿港元。”他换了个说法。

    “……所,所以和不要玩股票有什么关系?”她还是没想明白。

    “有人恶意做空,最近不是风口,谁来都得赔。”他边说边收拾东西。

    “……”

    赵迟来还震惊于他笃定又清晰的头脑,电视里传出新闻主播略带紧张的口播,恰好说的还是同一件事。

    【全球各地股市近日全面下落,香港股市的跌幅比其他地方更大,恒生指数今日大跌百分之十三点七……】

    赵迟来大为震撼。

    “了解!我回头就告诉他收手!”

    黎明律抱着东西回房,经过她身边时略带感叹:“这还只是个开始,今年,甚至明年,大家都不会太好过。”

    赵迟来自然以为他说的“大家”只是股民而已,直到不久后看见有人蹲在菜市场门口捡别人不要的烂菜叶,才隐约感觉这场席卷整个东南亚的经济危机,其实和每个人息息相关。

    当然,这种听都听不懂的国际大事用不着她一个高中生来操心,但那种能带动所有人情绪,能直观看见过程和结果的国际大事,就是另一回事了。

    十月的最后一天,大家都在表哥梁辰家里一起看世界杯的预选赛。

    赵迟来不太了解足球,但也知道这是国足在20世纪的最后一博。第六次冲击世界杯的关键局,对手是卡塔尔,一个小组赛倒数第一的弹丸小国。

    开局咱们先入一球。

    “国足最近的状态还可以啊。”

    “小小卡塔尔,不足为虑!”

    “就是,咱们这么多人,光气势就能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显然大家也是这么想的。

    但这种势头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防守线的李铁接连出现了几次传球失误。

    观众台上的球迷山呼海啸,让把李铁换下来,屏幕前的张鑫和表哥也跟着在喊。

    没多久人果然换了。

    但情况并没有好转,相反防守越来越差,直到接连丢了三个球。

    最后以2:3的成绩,兵败世界杯的大门前。

    比赛结束时,赛场上乱成一团,大家都很久没有说话。

    小午打破沉默:“哥哥,我们还有下一场吗?”

    梁辰老神在在:“有吧……”

    “就差一点点!一点点啊一点点!”张鑫忍不住痛击地板。

    “没事,今年的表现已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好了,下一届咱们肯定能进!”陈抑休一如既往乐观鼓励。

    “也说不好这就是巅峰了,”黎明律摸着下巴,“我不太看好。”

    “……”

    所有人都转过来,眼神带刀。

    这时候的大家都对国足的未来抱有极大期待,虽然嘴上骂他们丢了比赛,但更多是恨铁不成钢。

    后来没两年,国足以小组第一打入世界杯时,大家真的以为中国足球可以站起来,可谁都没有想到,那也是后来无法逾越的高峰,只不过是昙花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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