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你

    “大伯,我来了!”

    龙岩喜笑颜开地迎出来,一看秦岭的身后空荡荡的,便把两只眼睛都瞪起来,问:“你阿姐呢?”

    “说去见什么丫?丫丫?”

    “坏了!”龙岩回身一溜小跑,去叫正在厨房里张罗饭菜的老婆,“先不吃了!快,把阿因叫回来,快去!”

    “你慌什么呀?”大舅妈怪罪地盯了他一眼,手里不慌不忙地把锅鏊上的菜饼给翻了个面儿,“她又不是不认道,我这饼马上就烙好了。”

    “烙烙烙!烙个茄子!你忘了谁在那里了?别让两个人撞见,快点去!”

    “哎哟老天爷,我怎么把这个事给忘了!”大舅妈搓了把手上的面粉,没命的往外面奔。

    秦岭看得是一头雾水,愣头愣脑的问:“大伯,撞上谁了?什么意思啊。”

    龙岩脸色一黑,拿话唬他,“小孩子别瞎问。”

    这更加激发了龙秦岭的求知欲,“我也跟着大伯母找人去。”

    这孩子滑的像一条鱼,龙岩没抓住他,悔得跺着脚叹气。

    *

    大舅妈身材本来就胖,这一溜山路跑下来,更是惹得身上的肉像炮弹一般砰砰爆裂,她喘的是上气不接下气。

    “阿因呀……快……跟我回家去!”

    龙婶去世,王丫丫又回到跟奶奶一起生活过的家,枝枝也被送到福利院去了,从前热闹温暖的日子里像风一般逝去,她有好多话想跟阿姐说。叶元因也是,她原本还要再问一下小阮的情况,却被大舅妈给喝止了。

    “哎哟!统共就待一个晚上,这个占一点那个占一点,难道不留点时间给自家人?丫丫,跟你阿姐加个好友,在手机上聊还不是一样??快走快走。”

    她扯着外甥女便往外走。

    一出门,灯光下一照,见她白生生一张脸全露在外面,大舅妈顺手就把自己刚才系在脖子里吸汗的白毛巾围到她头上去了。

    “哎呀,大舅妈,”叶元因躲着她的手反抗道,“我不想戴。”

    龙秦岭追上来,一眼看见这复古的造型,指着她哈哈笑,“阿因像七十年代画册里的妇女队长。”

    大舅妈瞪他一眼,心想这孩子,口没遮拦的,坏事都在他身上。“好看!我们阿因就是戴条抹布都好看。”大舅妈哄着她,把毛巾往头上一罩,搀着胳膊扯着人快步往前走。

    王奶奶家离村头最近,绕过一颗流苏树,是叶元因家。大舅舅家在村子最里面,本来就是条三叉路,不管走哪一边都能到。大舅妈本想拉着她原路返回,叶元因却突然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家的方向,“从那边走吧。”

    龙秦岭也说:“对啊,我瞧瞧姑妈以前住在哪。”

    “看什么看?那里的流苏花刚开败,留下些枝枝叉叉,大晚上怪瘆人的!咱走这边。”

    “大舅妈,我知道他在。”叶元因静静地望着她,坦然道:“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别说他住在村里的招待所见不到,就算见到了,又能怎么样呢?我只是想从外面看一看自己的家。”

    大舅妈犹豫不决,秦岭起哄道:“就是啊,大伯母,还能有人吃了阿因不成?”

    大舅妈拿手去扇他屁股,“你不听大伯母的话,让什么东西上了身你就不闹腾了!”

    “让他们来,我命硬着呢。”秦岭闪身逃开,率先往姑妈家跑去。等到了地方,他扒着门缝往里看,这一看却又觉得惊奇,“咦,阿因,你们家真的有人在唉。”

    这猛不丁的一句话,把大舅妈吓得魂儿都要掉出来了,“我的老天爷,秦岭!你可不要乱说话哦!”

    “是真的,出来了出来了,他们出来了!”

    他猛地退后,没几秒,门板竟真的“吱嘎”一声被打开。

    院子里的灯,暖黄中带着点赤金,随着开门的动作,带起来的点点碎芒洒在男人高且端正的宽肩上,他看起来一如既往的淡漠矜贵,英俊端方。大概因为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岁月的洗礼和无上的权力为他本来就偏冷的气质,又点染上清冷孤绝的沉静和杀伐果断的严峻。

    夜深人静,茅庐蔽月,山林幽旷。

    在清风明月的低吟浅唱里,沈积安看见了久别重逢的人——白色的毛巾裹住了她大半截面庞,那双露出来的眼睛却一如既往的灿若明霞。

    他站在那里,瞳眸紧缩,肌肉克制。原本荒凉冷绝的心里,因为她的出现,却渐渐有了丝活泼泼的生机。

    属于女人的清脆笑声从房子里传出来,“你带上这个帽子之后我再帮你拍一张,太好笑了。”

    伴随着杂沓的脚步声,季荃和马秘书也从里面走出来。

    马秘书的头上歪戴着顶生日帽,脸上蹭着两道灰,他一只手上搬了一把落满灰尘的椅子,而季荃的手中,则是母亲制作的陶器。

    叶元因的眼睛从沈积安的身上转移到两人昭然若揭的笑脸上,黑云都在眼睛里卷集,她突然开口问:“你们在干什么?”

    “叶小姐!真的是你!”马秘书的表情和声音都是纯然的喜悦,“终于又见面了!”

    “好久不见马秘书,今天好像是你的生日?”叶元因带着浅淡的笑意开口,眼睛里却暗如死灰,“可是请原谅,我没法祝一个私闯民宅的人生日快乐。”

    马秘书被她隐隐的怒火钉在原地,只觉无地自容。

    “也没必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吧?”季荃在出门的那一瞬间就看见她了,笑意凝固,她下意识转头,看到沈积安刻意压制的沉稳,不由得冷着面孔道:“我们来,是因为有工作要处理。”

    “所以我才问,你们为什么要闯进别人的房子里处理工作!”她瞪着在场的人,咄咄逼人:“谁叫你们来的?这合法吗?还有你,为什么要拿我妈妈做的东西?”

    季荃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落满灰尘的粗朴器物,无所谓地说:“只是想清理一下而已。”

    叶元因一把扯下头上的毛巾,反手狠狠扔到地上,她上前,从季荃手中拽住了母亲的遗物。

    季荃看她一副不要命的样子,心中不忿,手上拽紧了却也不肯松开。

    这陶器做出来的时候便有瑕疵,妈妈当时本想扔掉的,是自己觉得器型古朴,因此便一直拿来当花瓶用,她就是这样一根筋,觉得喜欢,便会喜欢很多很多年。叶元因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捍卫那仅有的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

    陶器的边缘锋利,将她的手割出来一道血口。

    沈积安怕她会伤得更重,上前攥住了她的胳膊,沉声道:“放手。”

    她冷漠的看了他一眼,眼神空洞,毫无情绪,像在看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却不可理喻的人,对他的话置若惘闻。

    沈积安忍着心中漏风的黑洞,柔声道:“你先放手,我会给你解释上门的理由。”

    “呵,有什么可解释的?谁会私闯这样的破房子!”

    沈积安抬眸看了季荃一眼,“闭嘴。”他的声音,淡漠中带着十足的威严,季荃扁了扁嘴巴,终于还是松了手,却高傲地扬着头,看着他们像在看一出戏。

    “季荃,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委屈?我也觉得很委屈。”叶元因抱着古旧的花瓶,直勾勾地盯着她道:“你明明嫌弃它是所旧房子,为什么还要从我家里走出来?既然你瞧不上,凭什么还要跟我抢夺我妈妈的遗物?你要脸吗?”

    秦岭冷眼旁观,嘻嘻笑了,“不要脸呗!”

    季荃真的好委屈。

    叶元因的眼睛缓缓转向沈积安,情绪平和道:“虽然短暂,但你好歹也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吧?哪怕只有一点点感情呢,能不能尊重一下我死去的妈妈的体面?亡者并不是肉身死了,就在这个世界上一笔勾销了,我父母的亡魂都在天上看着呢。看在我妈妈曾经真心照顾过你的份上,我拜托你,能不能不要让她沦为你们调情打闹的工具?那很可怜。”

    “就算我再卑微,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啊,这里保留着我最珍贵的记忆,是我跟我父母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仅存的一点联系。它不是你们可以肆意践踏的地方,也不是用来办生日party的场所,请你们保持最起码的礼仪可以吗?就算你对我没有感情,但总归算夫妻一场,不要让我恨你。”

    刚刚升起来的那点活泼的心绪,像一拢脆弱的聚不起来的光,前所未有的无力感笼罩着他颤颤巍巍的心,沈积安面无表情地攥紧了拳头,“在你心里,我是这么差劲的人吗?”

    “偶尔是的。”她浅浅淡淡地笑了,“或许是我错,但你可以不往心里去。”

    她连一点争辩和解释的意愿都没有,让他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值得被期待。

    “马秘书,劳烦您了。”叶元因撑着门框,示意他将椅子搬回去。

    马秘书看了眼老板铁青的脸色,瞬间福至心灵,此刻能让老板心情不好的人才是终极Boss,他不敢耽搁地又把拿出来的椅子搬了回去。

    “不好意思,马上。”

    院子里的电灯被熄灭,叶元因甚至都没往里面看一眼,自然也就不会明白他们过来的真实目的,她只是拉着门环把门给锁住了。

    转身离开的时候,沈积安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声音沉郁,“别走,跟我聊一聊。”

    大舅妈拿不准到底该帮谁,但作为一个长久被丈夫熏陶过的人,她觉得还是得先保住村里刚刚谈下来的度假项目,于是便劝说道:“是啊阿因,好久都没见了,你们是不是有点误会?还是把话说开了,不要别别扭扭的。”

    叶元因不想跟他聊,便瞪了一眼龙秦岭,轻声道:“秦岭,你敢走?”

    龙秦岭看热闹还来不及,挺着脖子道:“就是啊,我为什么要走?!我要是走了,我们阿因被欺负了怎么办?你谁啊?凭什么你说跟我们阿因聊,我们就要跟你聊?”

    秦岭的戏演的相当投入,他食指往下,指着自己跟前命令道:“阿因,你给我过来!

    沈积安如海般深沉的眼眸压过来,仿佛明月都为之吓丢了一分颜色。秦岭不敢造次,心想这人到底谁啊?

    沈积安手上用劲,托着她的胳膊想带她离开。叶元因却拂开了他的手,毫无波澜道:“三年前我们离婚的时候,该说的我都说过了。对不起沈先生,我没什么可跟你聊的。”

    她走到龙秦岭身边,跟着大舅妈一起走了。

    龙家大门口的那颗流苏树在山风的吹拂下枝叶摇摆,月亮的光芒透过树梢洒在那个仿佛精金美玉做成的人身上,几个冷白的光斑在他一张俊脸上脆弱的晃动着。

    沈积安转头,只留了个侧脸给马秘书,“去查一下,在她身边那个男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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